第75章落雪寻人（一）
“我去。”萨仁还是做出了最后的决定，这是她的路，也是她的命，她不能让邓晚替她挡下这些。
她攥紧手掌，从未如此坚定：“我去，你留下。”
“从今以后你就是虞渐离，我们现在就将身份换回来。”她说得有些急促：“我知道你肯定有法子让我去的对不对？”
邓晚对上萨仁泛红的眼睛：“你想好了？”
萨仁点头，身体下意识坐直，仿佛已然准备好时刻启程一般：“这是我的命，不该拉上你。”
邓晚瞧着她认真的样子，平静的脸上牵起一丝温和的笑意，轻缓地倚上桌案：“萨仁，你和我的命早就牵绊在一起了。”
“什么？”
邓晚揉着眉心缓缓闭上眼睛，任由和煦的日光铺洒脸颊，她口吻轻柔，低吟道：“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许多事，早就说不清了。
立冬那日梅州城迎来了第一场雪，雪势凶猛，大有毁天灭地的气势。萨仁从没看过如此大的雪，天地白茫一片，即便是前所未有的盛景，可仍叫她忧心。
丫鬟一枝小心避开台阶上的落雪往阁楼上走，不过刚到二层，便被透窗而入的寒风吹得倒退了几步，想到这风如此冷硬，一枝紧忙加快了步子。
走进藏经阁，一枝并未瞧见虞渐离，由里门转出寻了一二，才看见立在檐廊上手拿经书出神的虞渐离。
她穿的单薄，眼下肤色已然冻得绯红。
“小姐，怎得出来了？”一枝走上前，将手中梅红团花纹貂皮斗篷披在虞渐离身上。
萨仁出神得厉害，目光始终放在远处，自以为站得高些总能看到些细枝末节的痕迹，可她站了许久，除了这漫天大雪，她什么也没看见。
“小姐？”一枝又唤了声。
萨仁回神，早已冻到麻木的身体逐渐感受到了暖意，将手中经书递给一枝：“可找到邓晚了？”
一枝摇头，小心打量着虞渐离脸色，深怕自己说错话再引来虞渐离的情绪失控：“住持说雪太大了，通往梅山崖那条路都被雪盖住了，只能等雪化了才能去。”
想到几个时辰前在来梅山寺路上虞渐离看到邓晚坠崖撕心裂肺痛哭的场景，一枝紧忙又补充了句：“邓晚福大命大，定会没事的。”
萨仁闻声久久未语，邓晚那般聪明，既打算了选在今天，怎么可能让人轻而易举地找到。
收回目光，迈开步子缓缓走进藏经阁，她知道邓晚不会死，可当邓晚胯下那匹马受惊驮着邓晚一路奔向山崖那一刻，萨仁还是慌了。
在未知的境遇下，有那么一刻，她以为邓晚真的发生了意外。直到大悲的情绪拖垮整个身体，短暂的昏睡了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这是邓晚为了不让她去羌都，冒险地不辞而别。
到底，邓晚还是替她回了羌都。
将冻到发僵的手指放在炭盆上烘烤，滚烫的热气骤然席卷掌心，让人生出了微微痒意。搓了搓手掌，萨仁问：“邓晚坠崖的消息传信给大哥了吗？”
“雪太大了，还未来得及。”
“先别传信。”萨仁交代道：“大哥如此欣赏邓晚，若是知道她坠崖，想必会和我一般痛心。”
“是。”
“特别是殷夏。”萨仁知道殷夏最听虞湛的话，如今被派来保护她的安全，若是说漏了嘴，她怕影响了邓晚的筹谋。
“你亲自去交代他，就说是我的吩咐。”
“是。”一枝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殷将士似是出去了。”
“出去了？”萨仁抬眸，哭过的眼睛布满血丝：“去哪了？”
“奴婢也不知。”一枝轻声解释：“奴婢也是听扫雪的师父说的。”
“什么时候走的？”
“大约是小姐你醒来后半炷香的时辰。”
萨仁眉心微锁，殷夏与邓晚素来不睦，尤其在虞湛开始教邓晚学弓后，殷夏那性子更是变本加厉，简直是把邓晚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时不时就给邓晚下战书，威逼利诱、手段狠辣，丝毫不留情面。有几次那阵势吓得凌七七觉得两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的仿佛要血溅当场。
所有人都知道邓晚是殷夏的死对头，是他的心头大患，如今邓晚坠落悬崖，作为他的宿敌，殷夏会做什么？
萨仁想不出来，但为着不让殷夏有可能扰乱到邓晚的计划，略带急促地吩咐：“去找殷夏。”
“无论在哪，务必把他给我找回来！”
看着自家小姐突然变了的神色，一枝不敢耽误，忙应：“是。”
梅山崖陡峭难行，加之大雪覆盖，全然看不出丝毫径路，远处松树晃动，隐约看出生机的痕迹。
“有人！”扶姬探路的动作停了片刻，望着白茫大雪中那条格外惹眼的殷红色发巾小心弓起身子。
“瞧着像个男子。”扶姬边轻声嘀咕着边示意跟在身后的邓晚重新退回山洞。
“这么大的雪怎么还会有人来这儿。”扶姬快速起身看了一眼，匆忙又蹲下，望着那男子的举动，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估摸着一时半会儿她们两人是脱不开身了，她也折身重新走回洞内。
“太冷了。”扶姬拍了下落在肩上的雪，走到邓晚身侧：“这洞你是怎么寻得的？”
邓晚打量着洞外，答得有些漫不经心：“有次采药掉下来找到的。”
扶姬闻声看了她一眼，只见邓晚风轻云淡，明明如此危险的事可从她那张嘴里说出来却毫无波澜。虽和邓晚接触了几年的时间，可邓晚的性子她还是摸不透，不要说她，就是岳重华都许多次同她还有漱六提起，邓晚这性子实在和旁人不同。
就如她冒险想得这脱身的计划，明明可以让扶姬易容代她坠崖，但她却不愿，非要以身涉险，即便做了周全的准备，可谁能保证没个万一呢。
岳重华被邓晚此举气得生了场闷气，他觉得邓晚日后不会再和将军府产生什么瓜葛，无需至此，即使要有个交代也有其他更稳妥更保险的方法，但邓晚固执己见，只认这一条路。气得岳重华青筋暴起，当然他气得也不止这一件事，从邓晚迟迟不离开军营那一刻起，岳重华的心头就憋了一口闷气，日积月累，这次是彻底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