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弹指又归春
萨仁同她不同，萨仁涉世未深加之年岁尚轻，还有可以重新开始的机会。邓晚看似有，但却必须画地为牢。她希望萨仁真的幸福，在这个浑浊的王朝，总该有一个人的重生不被仇恨束缚。
那个人，她希望是萨仁。
所以邓晚决定前往羌都，她要在羌都把萨仁的身份彻底还给她。不管是带萨仁看书识字还是教她权谋制衡，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萨仁重回羌都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哪怕风雨重重，也毫无畏惧，挺立地在那个血腥的王宫中生存下去。
而她暗中的势力、精心的布局，这些都会成为萨仁的助力，那些丑陋的、罪恶的，邓晚会亲手帮她铲平，给她一个本该属于她的，邓晚艳羡的，世人皆向往的，平稳幸福且恣意潇洒的人生。
当然，这一切还有个最原本的前提，便是萨仁不威胁于她，只要做到这点，那萨仁体内的毒药便永没有发作的一天。
这是邓晚的回报，亦是邓晚的自保。
“你是想永远把我留在羌都，这样就不会影响你的计划，对吗？”
如此清醒的话从萨仁嘴里说出，不免让邓晚欣慰了几分，眼下瞧着她的神色应是冷静了下来。
邓晚并未掩饰：“有这层关系。”她是想把萨仁留在羌都，亦或是牵绊在那里，这样就不会有人拿他们的身份再做文章，也不会因此成为她复仇路上的绊脚石。
这是她的私心，也是仅有的私心。
萨仁被邓晚的直白堵得哑口无言，张开嘴好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邓晚：“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吗？”萨仁厉声质问，眸中眼泪夺眶而出。她委屈地别过脸，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心中的委屈从何而来。
她知道邓晚不是这样的人，也知道邓晚没有那个意思，若她真的如此，这几年也不会一直像妹妹一般对待她，更不会在她数次命悬一线时将她救回。可邓晚什么也不说，只能让她干巴巴地猜，而她又猜不出。
这种无力和无助让萨仁难以抑制地心慌，别扭地擦干脸上的泪痕，啜泣道：“我只是你的棋子？”
萨仁喃喃道：“你对我了如指掌，我对你却一无所知。”
萨仁在邓晚面前哭过很多次，悲伤的哭、委屈的哭、佯装的哭，累积起来要比邓晚上一世哭得泪水还多。她从不认为情绪如此外露是件好事，太容易让敌人找到软肋，可在萨仁身上，她却真切地感受到，眼泪其实也是一种武器。
她软下心肠，将话挑了个明白：“你刚问我背后帮我的人是谁。”
萨仁抬起头，眸中的泪水依次掉落进茶盏，深浅不一地荡漾起波形水花。
“是你父汗曾救过的人。”
“他们感念你父汗的恩情，所以救下了我。”邓晚从没和萨仁提过她是如何醒来的，又是如何费尽心思来到了军营，有些话闷在心里太久，早就和血肉混为一体，提起就意味着自剜伤疤，任由血液淋漓，任人随意消遣。
邓晚盯着那茶盏里的水花捡了些和萨仁有关的一一讲述，直到水花不再出现，她抬起头。
对上萨仁不再流泪却布满震惊的瞳孔，她继续说道：“自从知道设计你父汗之死的人是必勒格，岳重华不止一次让我回羌都，你可知为何？”
萨仁懵懂地摇头。
“现在羌都朝局动荡不安，可汗昏庸暴戾，百姓叫苦不迭，最容易发生什么？”
“自然是造反。”
“什么样的造反才会得到民心？”
萨仁不解。
邓晚：“自古起兵造反凝聚人心手段多为两处，一为天降神迹，占卜制衡；二为贵胄流落他乡，替天行道，可谓天命所归。”
萨仁眉心微微颦紧：“岳重华让你回羌都是想造反？”
邓晚：“夺权。”
萨仁：“阿古达木也同意？”
邓晚：“没有他的助力，岳重华不会如此激进。”
萨仁：“可纵然阿古达木也加入，也不是达日阿赤的对手啊。”
“所以他需要我跟着一道回去。”邓晚解释：“这样才有可能得到更多人的助力。”
“这太冒险了！”萨仁手指气愤地捏起衣角：“这完全就是在赌，即便阿古达木在王宫里，可兵权呢？”
“没有兵权，怎么可能胜过达日阿赤！”萨仁频频摇头。
“为什么他们如此着急？连我都知道以如今的时局回羌是危险重重，他们怎能不知。”
萨仁冷下脸：“这是让我去送死！”
“他们会护你周全。”邓晚此话叫萨仁更糊涂了，直直盯着邓晚。
“他们只是太迫切地想为你父汗报仇。”
邓晚知道萨仁不理解岳重华和阿古达木为何如此做，更不明白为何如此急不可待。
这个道理很简单，因为知遇之恩。
于岳重华来说，他当年出手救下萨仁本就是为了报答莫日根可汗的救命之恩，此后种种帮扶教导亦是为了有朝一日萨仁能给她父汗报仇，这其中不掺杂任何对萨仁的感情，从始至终，他的目的都只有一个，不择手段地为莫日根可汗报仇。原不急促是因为时局未定，加之变故太多，现今他的身体越发不好，已然上了年岁，若再不出手，他怕自己等不到为莫日根可汗报仇雪恨的那一天。
而对于阿古达木来说，莫日根可汗与他是知遇之恩，如果没有莫日根可汗，恐怕他也不会有所成就。所以哪怕他的双腿被砍断，哪怕日日被仇敌羞辱、哪怕活得猪狗不如，他也从没有过一刻产生过放弃的念头。他深知，只要他活着，就还有机会为莫日根可汗复仇。如今他得知可可汗的女儿还存活于世，终于可以将压抑隐忍多年的仇恨一口而出，他不愿等，也不想再等。
岳重华和阿古达木对莫日根可汗的情感乍听上去十分粗犷，但若细细品味便会发觉内里却十分细腻，细腻到早已潜移默化的成为了某种力量。这股力量在无数个暗淡无光的日子里支撑着岳重华，支撑着阿古达木，支撑着他们不顾一切地改变了那原本悲惨的既定人生。
因莫日根可汗对他们的恩情，两人的人生就此发生了天翻覆地的变化，同样也因莫日根可汗的死亡，让他们的命运轨迹再次和过往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