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天凉好个秋
他野心勃勃,招兵买马,一直培植着自己的势力,通过骚扰晋国边境,去各弱势部族搜刮来填补养兵打仗所需钱财的空缺。
可随着部族的扩大,将士越来越多,必勒格需要更多的钱财、衣物、棉被等等打仗所需的东西。这不是晋国,也没有地方产出,所以必勒格的手下便把心思放到了走南闯北的东羌商贾身上。
他们手段阴狠,做事不留余地,三番五次地跟朝鲁父亲要钱要物,狮子大开口般欲壑难填。在最后一次索要上,朝鲁父亲山穷水尽,没有给出他们想要的东西,于是他们便杀了这座江南府邸布置里的所有人。
朝鲁无疑是幸运的,他在那场火中侥幸活了下来,街坊四邻均说这是上天赐予的吉祥。有人给他画了画像,张贴在自家孩子寝屋的墙上,就连说书人也开始评述这场大火后还能有人浴火重生的奇异之事。
必勒格此时大儿子离世正满三月,他削瘦许多,手下为了宽慰他,便带着必勒格去了牧场狩猎,谁知牧民家里贴着朝鲁的画像。必勒格看到的那一刻当即慌了神,那张脸竟和他不久前死去的大儿子有着几分相似。
从牧民口中得知他的经历,必勒格觉得这是上天的眷顾,让他的大儿子以另一种形式回到了他身边。他叫人带来了朝鲁,亲眼见到远比画像更为震撼,激动到他甚至都没有问朝鲁愿不愿意,直接认了他做义子。
兰竹打听到朝鲁如今的身份今非昔比犹豫了好几日才决定去东羌大营找朝鲁。那时还是元徵元年,新帝登基,普天同庆。必勒格本想趁机攻打晋国的计划只能被迫搁置,他暴跳如雷,听闻有晋国人求见朝鲁,气得直接把她绑了起来。
必勒格问她和朝鲁什么关系,为什么来找朝鲁?兰竹被吓得张口结舌,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先落了下来。就是这时,朝鲁走进大营,瞥了她一眼,给必勒格行礼。
朝鲁把她从东羌大营带出来后给她安置了间屋子。最初那两年,朝鲁几乎没怎么和兰竹说过话,有时兰竹会以为朝鲁早已经把她忘了。
改变这种陌生关系的契机是在达日阿赤即位后那一晚,朝鲁喝得烂醉如泥,看着兰竹,红着眼睛说她长得很像他的母亲。那是朝鲁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示脆弱,也是唯一一次。
后来兰竹便主动做起了丫鬟做的事,服侍在朝鲁身边。朝鲁曾同她说过,不用她做这些事,若想离开,他也可以送她走,但兰竹拒绝了朝鲁的提议。
兰竹知道,从见到朝鲁那脆弱的一面后,她就走不了了。或许更早,早在朝鲁从东羌大营将她带回家的那一刻。只是那时她还年幼,分不清心脏处那震耳欲聋的声音是为何意。
门板发出吱吖一声,兰竹抬起无精打采的眼眸。迈开步子往邓晚的歇屋走,远远就瞧见邓晚穿戴整齐正要从另一侧走下阁楼。兰竹站了太久,小腿有些僵麻,加快步子的瞬间踉跄了几步。
“公主。”兰竹朝邓晚行了个礼:“公主这是要出去?”
邓晚点头:“我去找朝鲁。”
“朝鲁大人不在府里。”
“他去哪了?”
“奴婢不知。”
“那阿古达木呢?”邓晚挥了下手,示意兰竹行礼的动作放下,继续道:“怎么这几日都没有见到他?”
兰竹起身:“奴婢不知。”
邓晚眉心微皱:“你不知,就把知道的人找来。”
兰竹不为所动,搬出朝鲁,道:“大人交代过,为着公主的......”
邓晚沉声打断她:“没听清楚我的话吗?”她故意提高了嗓音,瞪着眼睛一字一句:“我说,你不知,就把知道的人找来!”
说完邓晚便往下楼的方向迈开步子,兰竹上前几步,挡在邓晚身前:“大人吩咐过了,公主需好生修养,不宜四处走动。”
邓晚眉心不悦,用力拍了下阑干,过度夸张的动作牵扯了身上的鞭伤,痛得她假装叫了声,脸上怒气冲冲:“你若不找,信不信我把这府邸给你翻过来!”
兰竹早听过萨仁的泼辣的名声,此次见面为着少受些委屈提前就做好了各种准备,可或许是因为日日给她燃着催眠沉香的缘故,几日下来这恶劣的性子倒也没怎么表现。
眼下看着面前这个满脸坑洼、起着冻疮,狰狞着面貌的人,竟生出一种错觉,她甚至觉得她不是女扮男装的女子,就是一个真真切切丑陋十足的男人。
她终于意识到之前做得准备毫无半点用处。面对这样一个嚣张跋扈从小娇生惯养的公主,她能做的只有忍气吞声。
可为什么偏偏所有委屈都要她来承受,许是朝鲁要把花魁叫来府邸的情绪还没消,再加上突如其来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受到的莫名训斥,兰竹红着的眼眶马上噙起了泪花。
她低下头,逼着自己咽下委屈。
邓晚不知兰竹为何突然如此,平日里那副如孔雀一般昂着的脑袋垂头丧气地低下,周身散发的都是浓浓的悲伤之意。
她敛了声,学着萨仁素日那抹倔强:“你哭什么?”
“我又没说要对你怎么样!”
兰竹抹了把眼睛,向邓晚行礼:“是奴婢失态了。”
她缓缓地吸了口气,劝诫道:“公主还是请回吧,等朝鲁大人回来,奴婢会去请大人过来。”
“无论如何我今日也要见到阿古达木。”邓晚拍了拍兰竹的肩膀,动作是安慰的,语气却是威胁的:“若是见不到,我可真会把这府邸翻过来!”
“记住了吗?”邓晚眼睛瞪得滚圆,往兰竹的方向迈了一步。吓得兰竹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失神的脸色冲邓晚行了个告退礼:“奴婢记住了。”说完尽力保持着周全的礼数迈着步子走下阁楼。
第一层台阶的脚步还有意控制着动静,待瞧不见邓晚身影,兰竹丢了魂似的小跑了起来,咚咚得步子声从阁楼之下回响而来,邓晚慢悠悠地扯开唇角,不禁摇头自叹:“实在粗鲁。”
她本不想过分把萨仁旧时那一面佯装出来,毕竟时过境迁,尤其在经历了如此重大的劫难之后,再过分张扬总会惹人生疑。所以邓晚始终拿捏这当中分寸,点到为止的鲁莽带着适可而止的放肆,虚张声势的性格配着胆小怕事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