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岳老身故
坐上铺着貂皮毛的胡椅上，柔软的垫子抚平了几分疲惫，她强撑着没闭眼，柔下声音：“你情绪不好，出什么事了？”
扶姬倒茶的手顿了片刻，没着急答，将茶盏递给邓晚，而道：“跟着你那个小姑娘受刑很重，不过养养也都能好。”
“把她带去南定身边吧。”
“也好。”扶姬点头：“都是阿言一人照顾，有个姑娘细心点。”
邓晚将话题拉回来：“出什么事了？”
扶姬自知躲不过，不再遮掩：“怎么看出来的？”
说了太多话，邓晚的确口干的厉害，她喝了一口，握着温热的茶杯外沿轻轻摩挲：“你很怕我死。”
扶姬脸颊下意识抽动了一下，望着躺在胡椅上陌生又熟悉的邓晚。相比于第一次见面她模样变了许多，个头也长高了，但在一众大人堆里还是像个孩子。
可似乎从相识那一刻开始，扶姬就没把邓晚当过孩子，她有着超凡他人的心智，举手投足也都端庄大方，在她身边，总能叫扶姬安心。
“若是平日你只会笑我莽撞，再不然就是抱怀看着热闹。”邓晚抬眸：“今日是为何？”
邓晚目光太过柔和，柔和到扶姬觉得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有了出口，胸腔被酸涩填满，话还说大颗眼泪跟着掉下来了：“师父去了。”
扶姬不是会演戏的人，今晚见到扶姬的那一刻，邓晚就察觉出了她不对劲，虽情绪稳定看不出破绽，但在邓晚要自曝身份扶姬急红了眼那一刻，邓晚就隐约猜到是岳重华出了事。
邓晚困倦的双眸睁大了几分，上次见面她就瞧出岳重华的身体熬不了多久，但没想到竟如此之快。多年照拂，乍听到这个消息难免让人黯然。
“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辰时。”
这些话扶姬忍了一晚上，师父临终交代过，以防邓晚害怕身后无人相助，更防手下之人蠢蠢欲动，不要告诉所有人他身故的消息。
她本是可以瞒住的，即便以邓晚的聪明迟早会猜出，但至少不是如今这一刻。可扶姬也不知为何，在邓晚望着她的这个瞬间，体内翻涌的难过再也按压不住。
眼泪无声却掉的汹涌，扶姬抬手擦掉眼眶的泪花：“他走得不算安详，上一刻还在同我交代让我告诉你朝鲁背后的人是布日固德，下一刻口中就喷出了血。”
扶姬低头指着衣袍胸口的位置：“我大半张脸连带着这儿，都是血。”她捂着胸口的位置无力地蹲下身：“邓晚，你知道黑色的血闻起来有多苦吗？”
邓晚缓缓将身子坐直，安慰的话在口中不知该如何言说。扶姬对岳重华的感情和旁人不同，她幼时便被岳重华捡了回来，从那之后岳重华教她易容习武，制毒练剑，于她而言，岳重华是父亲的存在。
亲人的离世远胜过世间任何分别，因为自此天涯海角，再不会有相见之期。
邓晚站起身，吹灭了房中的烛火，夜黑了，再卑微的情绪也不会有人瞧见。
扶姬哭出了声，她哽咽着低吼：“为什么啊，为什么他救活了那么多人，上天却不能圆了他最后的念想啊。”
“邓晚，师父他死不瞑目。”
邓晚心潮酸涩，想来岳重华应该是知道朝鲁背后的人是布日固德后情绪有了大幅度变化。于岳重华来说，朝鲁人面兽心他早已明了，暗中提前布局对付起来还算容易，可对于骤然出现的布日固德他一无所知。
最重要的是，他没时间再来调查布日固德为何要如此暗中行事，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会为莫日根可汗正名，人心不可直视，他带着满腔遗憾气绝身亡，死不瞑目。
“师父命不好，要是再等等，听到你今日的计划，或许死不了了。”扶姬没给自己太多难过的时间，抬眸抹开眼角的泪水，借着楼廊的光影望着背对着她正看向支摘窗的邓晚。
她承认，在密道中之所以那么剑拔弩张，是怕邓晚和岳重华一样同她天人永隔。
那在这世间，再也没有牵挂。
话已然说开，扶姬剩下的话也只能一并按着师父交代的告知。她深吸了几口气，调整着呼吸，站起身来：“师父临终交代，要我带着门中之人唯你马首是瞻。”
“他们都知道岳老去了？”
“不知。”扶姬声音还带着哭腔：“师父怕你现在年岁尚轻又没拿得出的本领震慑住他们。”
气氛本是低沉的，但扶姬向来直接又难听的话倒是缓和了几分，她继续道：“等大业功成，你重得公主身份，我会通知门中的人。”
邓晚点头。
扶姬以为邓晚担忧她会把持门中权力不交还于她，解释道：“师父既把手镯给了你，我便不会有其他的心思，你放下心就是。”
“何况你也知道，我最烦这门中乱七八糟的事。”
邓晚抬起戴在手上那只高山松手镯：“这手镯很特别？”
“调令用的，见这个和见师父一样。”
扶姬心思被岔开，悲伤之意渐渐收拢：“师父可和你提过解药的事。”
“提过。”
“这药每半个月需炮制一次，你入宫这期间我会炮制好，待日后功成，我再告诉你药方。”
“不过你手上那镯子也是药方。”
“你有药方？”邓晚问她。
扶姬白了她一眼：“这药从我记事起就由我来配，我怎么不知？”
邓晚未语，听着扶姬的话若有所思。或许岳重华当初把这手镯给她那一刻就想好了如今这条路。不管大业成功与否，他都会把手下这些人交给邓晚，只是深知邓晚对他仍有疑心，才故意做出要把埋在高山松下的解药告诉扶姬的假象。
仔细想来，那日岳重华所说之话别有深意，‘只要你前阵打得好，那些为我卖命的人日后都会为你卖命’，这话何不为一语双关。只是那时邓晚只听出了其中一层，如今看着手中的手镯，她才明白，岳重华是在教她如何驭下。
毒药控制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她需要让跟着岳重华的手下之人信服，这才是为何让她去打前阵的背后真实原因。
岳重华知道朝鲁不可信，也怕出现今日之局，所以早早暗中给她准备了条退路。
“这间青瓦楼，乃至城中的药铺、书局、典当行、酒楼、马市都是师父暗中布置的。”扶姬点燃烛台：“你若想走，风雨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