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只能是你（一）
茶杯碰撞到一起，沉闷又空洞的声音从饭桌中心向外喷发，犹如压抑良久的情绪，寻着出口横冲直撞地往外闯。
习武之人力气都不小，碰杯中总会手指相触，可布日固德端杯的那手，刮蹭着邓晚的指缝实在不算巧合。
“公主面色不好，要不要兰某送你？”兰伯颜放下茶杯，关心道。
帕珍和一众将士闻声皆把目光放在邓晚身上，她虽穿着羌都女子的服饰，可颜色选的极为暗沉，里里外外套的外袍和皮毛约有三层，乍看上去臃肿的厉害。
兴许是为了御寒，她头上没有公主打扮的头饰，只戴了顶厚重的皮毛胡帽，全身上下瞧不出一点儿女子的漂亮和鲜活，尤其是那脸上涂满草药的冻疮看起来更是毫无贵气可言。
众人目光皆在她身上，本想痛快且无声的离席硬是被布日固德搅得成了话题中心，邓晚些许不悦。
摇了摇头，拒绝的话还未落地，只听身旁传来声音。
“妹妹此役代我受了许多苦，身子的确还未痊愈。”布日固德接下兰伯颜的话茬，站起身：“不过就不劳烦信国公了，我先将妹妹送下去，各位稍坐片刻，我随后就来。”
“你妹妹这么大的人了，下个楼也需要你送？”帕珍一手撑着桌案，一手端着茶杯，眉目里是掩藏不住的挑衅：“早听闻萨仁公主和......”帕珍故意停顿了片刻，没直接说布日固德的名字：“和你关系不睦，此刻看来倒是外界传言不实。”
“明明好得很嘛。”
这话酸得厉害，显然是帕珍瞧上了布日固德，看布日固德待邓晚态度不同，拿邓晚有些眼中钉肉中刺的意味。
不怪帕珍多想，羌都民风开放，莫说布日固德和萨仁年纪相差十岁，即便是再多几个十岁，也是见怪不怪的。更何况布日固德和邓晚又没有直接血亲，根本不是亲兄妹，又逢眼下这种时节，为着王权霸业，布日固德直接娶了邓晚在夺取汗位上也是说得过去的。
“瞧着关系是不错，其实算着年纪，二王子和萨仁公主倒也相配。”席上他人没听出帕珍话里的醋意，但兰伯颜却听出来了，他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给自己倒了杯茶，故意道：“若你们两人真能成亲，眼下羌都的燃眉之急却也能安稳大半。”
他早就瞧出了布日固德对他这个妹妹不一般，但没瞧出有什么感情的意味，只是觉得这两人每每见面都有股针锋相对欲拒还迎的意味，让看戏的人总觉得兴致斐然。
“信国公怕是醉了。”邓晚回眸。
“没喝酒哪里来的醉？”兰伯颜饮了口茶，不接她这个台阶，唇角微扬，透着股旧时只有在虞湛身边逗她时那股花枝乱颤的烦人气。
“我和王兄清清白白，倒不曾想到因着王兄对妹妹的关怀惹来如此笑话。”这话本不应该她说，但身旁的布日固德哪里有解释的意味，那脸上分明和兰伯颜的表情的一般无二，皆是看戏的神情。
她不愿在此过多纠缠，收回目光，看向仍在盯着布日固德的帕珍。
“萨仁年纪还小，父汗和两个兄长皆已离世，唯剩二王兄一个亲人，自是当他如兄如父。”
她皱起的眉毛微微抚平，端重的脸难得露出了几分俏皮，笑道：“古往今来婚姻嫁娶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世上只剩我和二王兄两人相依为命，我年纪虽小，却也愿意帮王兄寻这世间良人。”
“若是各位有合适的女子也请多为王兄引荐，萨仁定当厚礼相送。”
此话一出，她冲帕珍眨了眨眼，故意道：“最好是和王兄一般性情的人，雄心壮志，勇猛凛然，强强联合自是一番佳话。”
“好茶！”兰伯颜笑出了声，冲着黑着脸的布日固德和笑着脸的帕珍以及搅弄了一层风云事不关己平静的邓晚直点头：“公主的话就和这茶一样，醇香扑鼻，让人回味无穷。”
“兰某记下了，有此女子定当给二王子引荐。”
邓晚适宜地咳嗽了声，裹紧身上的外袍：“各位慢用，萨仁告辞了。”
帕珍性情中人，知道是自己误解了两人的关系，挂着的脸当即笑了起来，从袖兜里掏出了一个褐色瓷瓶，起身递给邓晚：“这是我北蕃雪莲炼成的丹药，赠给公主。”
“望公主好生修养身子，他日再聚。”
邓晚没拒绝，北蕃避世为生，生活所需皆在深山，出自那里的药自是极有价值。何况若不是帕珍刚刚的性情之言，她也大可不必在此纠缠许久。
痛快道了谢，回眸看向始终站在她身后的布日固德，催促了句：“王兄，不是要送我下楼吗？”
布日固德回神，冲席上的各位颔首，跟着邓晚下楼。
二楼檐廊清静，邓晚四处观望了一番，瞧着并无他人踪迹顿住步子。
“你有话说？”邓晚问。
布日固德看出邓晚压着怒意，唇角笑意不减，平日见她总是冷静的，今日这番倒是让人忍不住多瞧上几分。
往前走了几步，向埋伏在四周的暗卫挥了下手，暗卫自觉守住各个角落，以防有人偷听。
“何时回来？”布日固德问。
“还没想好。”
“你觉得信国公的提议如何？”
邓晚心头一紧，抬眸对上布日固德盯着她的眼睛，银质面具下那虎视眈眈之意极为刺目。
“你想娶我？”
布日固德仍盯着她，眸中情绪愈发意味不明：“不好吗？”
他悠悠说道：“你是王族的血脉，而我又拥有足够的兵权，你我二人结合是最好的结果。”
邓晚克制着心底的慌乱，她从没想过这条路，不是她思虑不够周全，实在是以萨仁和布日固德的关系怎么算也算不到成亲这一步。
直到席上兰伯颜将这话点破，邓晚才当头棒喝，发觉如果从当下的局势来看，布日固德迎娶萨仁还真是一条最快且最好的稳定局势之策。
这里不是晋国，没那么多繁文缛节，自是也不会有人把这不沾亲带故的血亲当作桎梏。
“说起来还是你那日的话提醒了我。”布日固德似是对邓晚的反应很受用，唇角俨然勾起：“我们虽幼时不睦，可到底也能算得上青梅竹马。”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个子把邓晚笼罩于怀中，并没有过多逾矩之举，可在这朦胧的月夜中却实打实生出了一抹暧昧之意。
“加上父汗待我的恩情，我不会亏待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