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只能是你（二）
邓晚被布日固德逼得退无可退，倚着阑干站定，她和布日固德的距离已十分相近，因着个子的差异，她额头能隐隐感受到布日固德呼出来的热气。
邓晚别开头，忍着心底的慌乱：“你这是不打算让我走了？”
“怎么会。”布日固德见她脸颊绯红，唇角的笑意更大了几分，弯身凑近她的脸庞，企图看得更真切几分。
还未等靠近，脚尖传来痛意，始作俑者皱着眉头俨然怒气十足。
“你逾矩了！”邓晚低吼。
布日固德乖张地笑出了声，沿着邓晚的脸颊一侧擦过，慢慢站直身：“我早和你说过。”
他不再将邓晚圈在怀中，而是与她并排，双手扶着阑干，望着幽深的夜色，沉声开口：“他人不知，我必一诺千金！”
“既答应了让你走，便不会出尔反尔。”
“不过......”布日固德转过头，盯着邓晚：“邓晚，你得回来。”
刺骨的夜风从阁楼底部向上盘旋，所掠之处发出嗡嗡声鸣，有好一阵邓晚都有些失聪，只觉胡帽外围的皮毛如尖细弯刀，沿着额头刮裂着绷紧的神经。
“祭祀大典开始前我问了祭司一个问题。”
“我问他。”布日固德故意轻声：“这世上有没有可能一个人的灵魂进入到了另一人身上？”
布日固德倏地靠近邓晚，看着邓晚红白交加的脸：“他告诉我......”
邓晚掌心生出细汗，僵硬的身子在一瞬间仿佛难以支配般酸麻，她迫切地想找个坚硬的地方来做支撑，可身后除了半身的阑干，再无其他。
强撑着力气不让自己因为布日固德的话分神，另一只手则死死掐住身上未曾好全的鞭伤，疼痛让人清醒，更让人在痛中生出一抹反抗的坚毅。
她终于明了为何布日固德对她态度大变，为何夜宴上布日固德一改常态，为何布日固德话中意味深长......
因为，他认出了邓晚。
不是认出了当年在月州城外救下他的那个邓晚，而是，他知道此刻站在面前的人不是萨仁，是扮作萨仁的邓晚。
布日固德太聪明了，或者该说，他太了解萨仁了。
这种了解是对手般的了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加持，尤其还增添了少年时的屈辱和怨恨，种种之下，对方任何变化都会被他尽收眼底。
犹如一只头狼，永远对着仇敌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手上的力度更紧了几分，额头因痛也涌出了细密的汗珠，经着寒风的吹拂，脸上又冷又热，邓晚抿了下苍白的嘴唇：“你如今几岁？”
声音有些虚浮，她轻咳了几声，头脑和身体因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倒逼着自己做出最快的反应。尽管也清楚先前的反应定是让布日固德看出了些许破绽，可只要她不承认，那些虚妄的，皆可用一句无稽之谈来收尾。
“你不想知道他怎么告诉我的吗？”布日固德不答又问。
“我都不信的轶闻你竟相信。”她回视着布日固德的目光，紧绷的神色忽然松缓，哼笑了一声：“难不成你是觉得我身上有另一个人的灵魂？”
布日固德不语，两人就这样紧紧对望着，谁也不肯落了下风。
最先移开目光的是布日固德，他恶狠狠地捏了下邓晚脸上唯一一块没涂抹草药的下巴，哼笑了声：“谁知道呢。”
面上已是全然不在意般的洒脱：“你是谁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得回来。”
邓晚下巴受痛，火辣辣的痛感让她不免咂嘴，抬手揉着下巴，脑袋里想的却是布日固德的反应，布日固德模棱两可的态度弄得她思绪有些混乱，无从下手般的无力。
“你给我个回来的时间。”以防邓晚不说，他又补充了句：“多久都行。”
“没想好。”邓晚不知道萨仁打算什么时候回来，虽在出发前和萨仁聊过这个问题，萨仁也表示想回来，可此刻羌都仍是动荡不安，若此时就回来，怕是日子不会安稳。
可萨仁性子果断，因着旧日的事始终对西羌子民和父汗兄长有愧，以她的性子也可能当即就启程。
邓晚拿捏不准，还是要回到梅州城亲自见到萨仁，将所有事情一一告知后由她来决定。
“半年。”树丛中传来暗卫提示的虫鸣声，布日固德敛声，靠近邓晚：“我给你半年的时间去处理岳重华留下来的那摊子事。”
“为何非要我回来？”邓晚对布日固德步步紧逼的态度搅得有些无所适从。
“我不回来岂不是正合你意。”
布日固德并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南定我留下了。”
“不行！”邓晚忿声，明明最早和布日固德都说好的，他此刻却接二连三的变卦，肯定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可时间太紧，根本不给她过多的反应时间。
“南定必须要和我走。”
“他走不了。”布日固德眼中的威胁十分明了，浑身散发的气场皆是不容人拒绝的气味。
“你若还想见他，半年必须回来。”
邓晚拧眉，这一刻她发觉自己还是太过稚嫩，和布日固德这样的人合作简直与虎谋皮。
强硬的态度不是解决问题的良策，何况现在她也没有强硬的资本，若真惹怒了布日固德，她也怕真的会殃及池鱼，两败俱伤。
耽搁已然太久，邓晚不愿再继续周旋，毕竟接下来的事还需要布日固德相助，只能顺着他的心意，轻声道：“待你把羌都治理安稳，我自会回来。”
布日固德被邓晚的话气笑了，这哪里是答应他要回来，分明是推脱，甚至话里话外还带着点给他下命令的意味。
“你觉得我半年我就能把羌都治理安稳？”
“两年。”邓晚道：“以你的能力，最多两年。”
布日固德似是没想到邓晚会如此说，强硬的态度下意识舒缓了许多，挑了挑眉，顺着邓晚的心意，像是承诺也像是笃定：“那就两年，我给你一个清明祥和的羌都。”
“不是给我。”邓晚纠正道：“是给你，给你的子民、将士，给枉死的万千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