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大仇得报（三）
萨仁体力不济，不宜折腾，邓晚直接把她带到了别院主房。东边的那间屋子是扶姬的，她偶尔回来时都会住在这里，漱六提前燃了火盆。
萨仁不冷，只是情绪起伏太大，发泄后身上提不起力气。邓晚给她倒了杯热茶，她捧在手心没喝。
闭上眼睛静怔了很久，她沙哑的声音缓缓开口：“我告诉他了。”
她声音虽小，却格外痛快：“我告诉他我是萨仁了。”
一遍又一遍：“我告诉他我是萨仁了！”
说到最后，萨仁泛红的眼眶大颗泪花掉了下来，她没擦，任由眼泪往下流，倔强中透着不加遮掩的伤心，她终于手刃了仇人，终于可以为父汗、兄长，枉死的将士、百姓报仇。
她是高兴的，也是伤心的，更是空洞的，太多情绪如洪水猛兽一般灌进虚弱的身体，她急需要舒缓。
过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萨仁抬起头，直勾勾的目光看着邓晚，本有很多话想说，可真到了只有两人共处一室这一刻，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邓晚坐在杌凳上，正往火盆里添着几块木炭，没注意到萨仁满目心事。
“身上的伤如何了？”
邓晚回头，这才发现她思绪已清明了许多，没问萨仁是怎么知道自己受伤的这种问题，只答道：“没什么大碍。”
萨仁抿了抿嘴，不知道该再继续说什么。
倒是邓晚，将身子转了过来：“有几件事比较要紧，总觉得要当面和你说。”
她神色郑重，叫萨仁也不禁将身子坐直了几分。
“南定病情不稳，能活，但神智不知是否还能恢复如初。”
萨仁攥着茶杯的手微微紧了几分，在看到邓晚信中说在东羌大营地牢中找到南定那一刻，她既高兴又难过，复杂的心情或许和芜春一样。但过了数日后，她便没有难过，至少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还活着，她做好了准备。
“我没能把他带回来，留了一队人马贴身照看，塔娜也在他的身边。”
萨仁点头。
“我知你厌布日固德，但此次夺权若没他相助，恐怕难以功成。我以你的名义与他合作，化旧日干戈为玉帛，如今已是盟友。”
萨仁再次点头：“我明白。”她深知邓晚此行有诸多危险，在当时境地，能活下来已是万事，她什么忙都不曾帮，自是不会站在道德高点指责、控诉。
“相信我，布日固德会是一个好的君主。”邓晚婉转解释：“他念着你父汗对他的恩情，不会亏待于你。”
“我不信他！”萨仁停顿了片刻：“但我信你。”
新加火盆里的炭火燃红了起来，烘烤的小腿有些发热。在苦寒的地方待了太久，如今倒是怕起了热，邓晚把身子往外挪了挪，继续道：“不过布日固德可能发现了什么。”
这几日在路上奔波，她将那日在罗什寺布日固德和她说的话翻来覆去地想了无数次，布日固德的反应和那日的话绝不是空穴来风，定是发现实质性的线索。
时过境迁加之萨仁和布日固德多年未见，旧日的习惯和记忆有出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单凭这点不值得布日固德如此对她打明牌。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一时半会儿她也想不出。
若此刻萨仁真要立即回去，只会让布日固德对邓晚的猜忌更甚，以他的聪明，要是想查些什么，瞒不过他。
可另一方面，邓晚始终记得那日她问萨仁报仇雪恨后想做什么，萨仁说想回羌都，想替莫日根可汗守护他的子民。
眼下大局已定，她没理由不让萨仁走。
“发现了你不是我？”萨仁问。
“不好说。”邓晚没瞒萨仁，将那日布日固德和她说的种种都讲予了萨仁。
这事没表面看着那么简单，关乎着她和萨仁的性命，即便萨仁真的要此刻回去，她也得把所有事情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好在这么久一直在羌都面目并未全露，多半是男儿装亦或是邋遢的扮相，声音也刻意扮粗，单从外在的铺垫已是足够，只是这身体和智谋，一时半会怕是应付不了布日固德。
事出突然，和当时的筹谋已然多生了诸多变故，但邓晚绝没有不让让萨仁回羌都的意思，只是此刻不是最好的良机。
“羌都真正安稳还需一些时日，待布日固德坐稳汗位，我再送你回羌都。”
“眼下，怕是......”
“他向来狡猾。”萨仁打断邓晚的话，目光尽是对布日固德的不屑：“我若此刻回去，想必他也得把我赶回来，让你回去！”
“以我的了解他应不会对你动手，而且岳重华留下来的人我已为你安排好，日后他们都会听命于你，在你身边护你周全。”
“我太了解那个小人了，他不会对我下手，可会对你下手。”
萨仁此话说得没错，若萨仁此刻回去，必会引起布日固德警觉，哪怕他现在和邓晚已经开诚布公，可到底邓晚没有承认，想必他也只是有些许线索加以猜测没有十拿九稳的证据，萨仁回去，无异于证据确凿。
“他要是对你下手，你后面的路只会雪上加霜。”萨仁分析道。
“所以我需要你再给我两年时间。”邓晚语气诚恳：“只要不回羌都，你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邓晚有很多种办法可以不让萨仁回羌都，可彼此经历了这么多事后，没有任何一种比坦诚相待更为纯粹，在这人心叵测的世道中，总该有那么几个人值得少有的直白。
“我若走了，那你呢？”萨仁垂眸，杯中的热茶早已转凉，她摩挲着杯壁，心思千条万缕：“难不成你真要日后守在这青灯古佛的寺庙里？”
“当个闭门不出的虞渐离？”
“不会太久。”住在梅山寺只是缓兵之计，距离进京还有将近四年，以旧日的记忆和年岁的渐长，邓晚有把握狸猫换太子，待她重新成为虞渐离，那一切就可重回正轨。
“你如今这副样子当真能代我成为虞渐离吗？”
“以你大哥和你父亲的聪明，会看不出自己养大的女儿突然换了？”
“何况虞湛待你本就不同，即便你能让所有人相信你是虞渐离，可真的能瞒过虞湛吗？”
若说别人邓晚都有把握，唯独大哥虞湛，她的确不能十拿九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