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观不尽
邓晚去羌都后,漱六平均每半月都会给她写一封信,若有要紧事,便会多上几封。因着刚到羌都她就被达日阿赤关到了地牢,又加上被朝鲁私囚府邸,扶姬把信送过来时,已经有了六封。
信中提起最多的内容就是虞湛的反应。
虞湛是在第四日深夜收到了萨仁叫人送去的消息,为着给邓晚多拖延一会儿,她还特意让送信人傍晚出发。若不是送信人说殷夏失踪了,软磨硬泡着逼萨仁,恐怕她还能再拖上几日。
得知邓晚坠崖消息后虞湛带着一队人马快马出城,全然没了素日的理智和平静,甚至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来仪也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得知虞渐离在京师落水命悬一线时,另一次就是这次。
来仪知道虞湛待邓晚与旁人不同,他也喜欢邓晚极有分寸的性子,可远没到如此亲近的地步,所以当看到虞湛在梅山崖底下马险些跌下来时,来仪第一反应不是搀扶,而是震惊。
那一刻,他彻底意识到了邓晚于虞湛的重要性。
虞湛入夜进山,山中大雪沉厚,虽过去军情所需也有踏雪进山之举,可邓晚毕竟不是军情,且已坠崖四日,这般寒冬岂能存活。
来仪张了张嘴,看着虞湛忧心忡忡的脸终是将话忍了下来。
这一找便找到了翌日的正午,虞湛身体强健,可再强健的身体也抵不过这冷冬里刺骨的冰寒,身上的棉袍溻湿的结成了厚厚的冰霜,走起路来宛如数支锋利的箭矢扎进脚底、小腿,还有冻到麻木的双手。
虞湛初时对邓晚是充满警惕的,虽欣赏却也谈不上放心,但在这数年日积月累的相处中,他把邓晚的确当成了亲人。军中不是没有邓晚这般聪明的将士,灵光的乃至更多,但邓晚和他们不同,邓晚待他像待哥哥一般,让他下意识待邓晚也如弟弟一般。
他教邓晚练弓,给邓晚讲治军之策,解邓晚种种困恼,几乎所有他能想到的都教给了邓晚,可以说,他培养了另一个,年幼的自己。
本该风光无限的少年突然就这么死了,任谁能接受。
这是他亲手教的孩子,吃了那么多的苦,一天福都没享就死了,任谁能接受。
他不接受!
他要邓晚风光无限,要邓晚荣耀门楣,更要邓晚活得自在畅意。
邓晚,不能死。
凭着这口气吊着虞湛的精神,继续往山里找,有将士从东边拄着木棍走来。浑身上下皆是雪泥,狼狈的和虞湛一般无二。
呼喊了多时的喉咙早已沙哑,用力咳了几下,喊道:“将军,找到殷夏了。”
殷夏出现在梅山崖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据救下他来的牧民说,碰到殷夏时,他身体已经冻僵了,若不是他头上那殷红发带在这白雪中太过夺目,恐怕早就死了。
殷夏仍昏迷着,以防折腾,虞湛叫人去城中把许大夫请来。转身瞧见牧民屋中站在自己身后寻了多时的将士,皆是满身冰霜,他挥了挥手,让这些人跟着一起回去。
并吩咐来仪再带一队人马过来,每隔四个时辰换一队人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山中峭壁奇石繁多加上大雪苍茫厚重,一连找了三日丝毫没有邓晚的下落,若不是萨仁装病非要虞湛来陪,恐怕还虞湛不知还要找多久。
尽管后来虞湛因军事耽搁没亲自去找,但始终派人在梅山崖搜寻邓晚的踪迹。
“说得再简单些,就算你瞒过了虞湛,那殷夏呢?”萨仁再次开口:“殷夏对你的了解丝毫不差于布日固德对我的了解。”
“布日固德是向你明牌了,可虞湛和殷夏在大雪不顾自己性命找你,何不算是另一种明牌。”
数月不见,萨仁显然和过去那冒冒失失的孩子有了不同,说出的话十分透彻。
邓晚一心想重新做回虞渐离,可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正因为身在局中,又因太过迫切,那些隐藏的、不容察觉的危险早已悄然埋伏在了四周,萨仁的提醒和那日兰伯颜在罗什寺席上说的话有一样的威力。
都叫她当头棒喝。
她太着急了,距离进京仅剩四年,即便有着种种先机,可那夜无论是布日固德的欲言又止还是沈晦的清荷四样都叫她恐慌。
她怕,她怕上天给予的这场重生是黄粱一梦,更怕自己让所有重视之人和上一世一样重蹈覆辙。
“你太紧张了。”一向焦躁的萨仁难得冷静了下来,她放下手中茶杯,走到邓晚面前:“我会留下。”
“哪都不去,就在这里帮你完成你想做的。”
“别说两年,就是再多几年也无妨。”
邓晚抬眸,没急着开口,她从萨仁的话中听到了其他意思。
萨仁暗暗皱了下鼻,尽管她没想表现的太过主动,也始终把握着时候让自己的留下足够水到渠成,可眼下从邓晚的目光中,她还是看出来邓晚发现了。
她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冷静的语气带着几分找补的意味:“你既已帮我报了血海深仇,我也不能忘恩负义弃你于不顾。”
“更何况你这破身子,不养好怎么回羌都。”
邓晚目光越深,她越有些语无伦次,萨仁很难解释为何每每面对邓晚时,内心那股不服输的气焰总会更加嚣张起来,她是敬佩邓晚的,但这种敬佩里还有着不愿事事都被邓晚看透的倔强劲。
“还有岳重华那些人,我和你不同,根本不会驭下,万一瞧出我不是你,对我痛下死手,我岂不是一命呜呼?”
她这般性子,谁能,谁敢欺负的了她,不过是她想留下的托词。
邓晚不论其他,只问:“什么时候想留下的?”
萨仁不是别扭的性子,话依然说到这份上,没什么不能再说的,重新对上邓晚的目光,干脆地问:“我体内的毒药是不是早就没了?”
她有这个想法不是空穴来风,当时邓晚离开后她情绪过于起伏,许大夫没法子只能给她施针,为了逼出身体里的虚气,一日一夜都没合眼。
邓晚给她那颗毒药时曾说过,一日未服解药,毒性便会依次攻入五脏六腑,七日泣血而死。可那一天一夜被虞湛安排的手下看守,除了许大夫和一枝无人再能靠近。
她根本没有服用解药,尽管后来邓晚安排的人日日都来送解药,但萨仁明显感觉身体的症状和第一次毒发时不一样。甚至这病弱的身子相较最初还好上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