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怪癖（一）

听闻他好酒，虞湛便在每个洲城都寻了些能喝的，白日黄沙大漠里走上一遭，晚上营帐篝火里再灌个烂醉如泥，身子火寒交加，没几天就生了场风寒。

纵然如此，那些人也没就这么放过他。为人本就不聪明，又爱听拍马屁的话，虞湛寻得那些人软硬兼施，哄得他带病肆意折腾，时狂时柔，玩得他也算心花怒放。

梁文翁去年刚办过四十五岁生辰，说起来年岁在朝中不算大，可为人长得却十分老态，加之平日吃喝玩乐，大腹便便，身材十分臃肿滚胖。

浑身上下唯独一双眼睛又小又细，像是从一堆厚肥囊中割了个不大的口子，若不是凑近看，甚至都看不出他是睁眼还是闭眼。

讥讽的是，就这样一个丑态百出的出家里却妻妾成群，好不快活。

一来二去，转眼就到了端午。

晾了梁文翁七八日，也到了时候。

端午夜宴，虞庭鹤大摆筵席款待梁文翁，有着前几日的过渡，双方脸色都好看了许多，丝毫不提第一日让彼此难堪之事。

推杯换盏后紧接着聊到了正题，梁文翁借着太后弟弟的身份，倚老卖老地说了许多当今朝局之事，最后不免聊到萧怀昭和虞渐离的婚事。

提起婚事，这话就没先前那般态度爽朗直接，话里有话地开始试探魏国公虞庭鹤。

梁文翁本不想当这么多人面试探，可无奈这几日他在虞湛嘴里完全没讨出个答案，哪怕是派手下的人私下去打听三小姐虞渐离的想法也没得到丝毫消息。

最初梁文翁的本意不想闹得这么难看。满晋国都知道虞庭鹤这三女儿身体孱弱，为着三女儿的身体，夫妻俩人不知求了多少大夫。如今从鬼门关活了下来，可谓是捡了条命，这样疼爱女儿的魏国公怎么会，怎么肯舍得把女儿送进皇宫。

打着这样的想法，梁文翁准备私下和魏国公商量个法子，隐晦地传达出太后愿意帮他的意思，如此一来，于虞庭鹤来说他不用把女儿嫁进皇宫，于太后来说让虞庭鹤欠了她一个人情，在垂帘听政上更加了一份筹码。

这方法梁文翁想得可谓一箭双雕。

可谁知刚到梅州城就闹了那么一出，和颜悦色地谈是不可能了，只能是剑走偏锋，从虞庭鹤他们这一家人身上做些文章。只要他们露出有抗婚的想法或举动，那梁文翁就可以顺水推舟把责任都推给魏国公府。本就是虞庭鹤当年和太上皇玩笑间聊起的婚约，此刻虞庭鹤都不当回事，那朝中清流提起不就是多管闲事吗。

但出乎梁文翁意料的是，军中这些人口风严谨的很，什么话也套不出。偌大的军营像是围了一个四面不透风的墙，让人焦躁。

眼下没法子，梁文翁只能当面给虞庭鹤下个套，尽管清楚虞庭鹤不会直接说什么，也明白不会有个什么结果，但话是人说的，怎么传话，那就是他的事了。

关键时刻，断章取义也不是不可。

“说了这么多，还没见过三小姐？”梁文翁放下酒杯，环视了一圈，问：三小姐今日怎么没来？”

虞湛接下话茬：“每逢初五、十五、二十五三妹都要去礼佛。”

“要明日才能回来。”

梁文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思忖了片刻：“不知三小姐对这婚事有如何看法？”

“三妹年幼，自当听从家父的。”

“这话倒也没错。”梁文翁端起酒碗，冲虞湛遥举对饮了一碗，待喝完，他将酒碗放到桌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似醉非醉的目光望向虞庭鹤：“魏国公，早听闻你爱女心切，你当真舍得啊？”

虞庭鹤夹菜的手微顿，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鄙夷，将菜不紧不慢地放进口中，笑道：“梁大人说笑了。”

“儿女成亲当父亲的高兴都来不及，哪来舍得和舍不得。”

“何况这嫁给是天子，是满门的荣耀。”

“国公说得极是，是我狭隘了。”说罢梁文翁端起酒碗：“我该自罚一碗。”

酒碗仰面而起，遮住了梁文翁那唇角狡猾的弧度。

放下酒碗，得意的心情还没从心脏往外延展，脸上的笑容便戛然而止。

“倒是听闻梁大人幼女不日就要嫁给沈阁老......”虞庭鹤唇角微勾：“不知梁大人是否舍得啊？”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虞庭鹤这话对梁文翁来说，可足够气得他背过身。

当朝内阁首辅沈钟熹生平有两大爱好，一是收集珍宝字画，二是收藏未及芨的青涩美人。若是年岁尚轻，偏爱幼女也勉强说得过去，可偏偏这年岁已过花甲。

六十多岁的老头娶一个十一岁的少女，但凡父疼母爱些，也不会闹出这等丑闻。

梁文翁面子有些挂不住，提起这事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憋屈。可谁让要娶他女儿的是在朝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沈阁老，尽管咽不下这口气，也得把牙打碎了硬逼着自己吃，还不能让人瞧出来。

不过从外人眼里来看，梁文翁成为众人津津乐道的话柄纯属活该。他虽是太后的弟弟，但为人品行不端，能力欠缺，原一直在朝中是个闲职。

手中没实权，做起事来总有桎梏，日日进宫想法子找太后让姐姐给自己换个有实权的官当当，无奈自己姐姐对朝中之事只听内阁首辅沈钟熹的话，即使是自己的亲弟弟，沈阁老一句不字，太后也不松口。

最后实在没法子，梁文翁便投其所好，开始巴结首辅沈钟熹，从珍宝字画再到青嫩幼女，活脱脱成了一个帮沈钟熹网罗幼女的掮客。

虽不聪明，但巴结人这事做的是游刃有余，几年下来，还真在沈钟熹偌大的门客中成了数一数二的那一个。虽人人都笑他是朝廷里的老鸨，可也人人都怕这老鸨突然出现在自己大门。

毕竟他身后的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沈阁老，沈阁老看中的人，谁也不敢说个不字。

以前也碰到过硬骨头的，吵着闹着要沈阁老给自家女儿一个明媒正娶的身份。好好的姑娘家被个糟老头辱没了清白，日后不会有人婚娶，除了孤老一生就只能相伴青灯古佛。明明那么小年纪的孩子，如此了却残生实在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