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姐妹花
床上躺着一个膀大腰圆身上都是血窟窿的男人,数不清多少窟窿,只能看见每个窟窿都在往外冒血,浑浊地凝结在一起,将身上的衣物乃至整个床榻全然溻湿。
唐雁忍着恐惧往前走了两步,男人瞪着双眼,瞳仁散尽,实打实的死不瞑目。
哆嗦着身体往外走,步子太沉,抬了好几次才勉强迈开。唐雁深呼吸,顾不得发软的双腿,直至跨出厢房,见到站在门外的布日固德,他才松了口气。
“可汗,那胡商......”
布日固德看着唐雁吓白的脸色,顺着半开的那扇门往里望了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太狠了。”唐雁止不住地感叹,声音有恐惧有惊悚却也有隐隐钦佩:“可汗,这是恩公下的手吗?”
“不是。”布日固德收回目光,招手叫来埋伏在楼中的暗卫:“把人抬到梁文翁那儿去。”
“是。”两个暗卫走进厢房。
“您怎么知道不是恩公动的手?”唐雁跟上布日固德下楼的步子。
“若是她,不会第一刀就让他毙命。”她会慢慢折磨他,折磨到痛不欲生,让他后悔莫及,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不过布日固德对下手的人此举也能理解,毕竟自己就在隔壁,动静太大难免让他发现,这也是动手之人聪明之处。一刀毙命,再慢慢泄愤,干脆利落,是个狠人。
从青花阁里跑出来的萨仁气息还没喘匀,冷哼着气叫前面领路的黑衣人脚步放慢一些。黑衣人回眸不争气地白了萨仁一眼,丝毫没有等她之意。
若是别人对萨仁这个反应,萨仁肯定会怒气冲冲地冲上去教训一二,可偏偏这人是泼辣带刺的柳斜斜,软硬不吃,稍不顺心就会想着法子折腾身边的几个人,有时连扶姬都会被她气得抓耳挠腮。
这几年除了邓晚的话,可谓是油盐不进,出了名的厉害。
萨仁纵然脾气不好,可也不想沾上柳斜斜这个性格古怪的刺头。但心里还是对她生着气,明明邓晚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她却非要自作主张地给萨仁下了专门给那些男人用的迷药,甚至还给萨仁换了这么一件坦胸露背卖弄风情的衣服。
知道柳斜斜有仇必报,却也不知道如此不分场合。
不就是一年前萨仁帮她妹妹柳依依和情郎偷偷见了一面吗。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萨仁自认为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可谁知柳斜斜那暴脾气知晓后一把火将柳依依和情郎见面的酒楼点了,大火侵袭,那情郎顾自逃命,生生将柳依依不管不顾地留在了酒楼。
所有人都觉得柳斜斜做事出格,自己的亲妹妹还在酒楼里就敢放火,实在没人情味。只有扶姬知道,柳斜斜对这个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妹妹疼到了骨子里。幼时满门流放,家破人亡,半大的孩子肩负起了谋生的重担,不惜沦落风尘也要将妹妹保护的顺遂无忧。
即便身处红尘之地,但也从未让妹妹沾染半分,甚至请人教柳依依琴棋书画,大户人家姑娘会的,她一样都没给自己的妹妹落下。
知道妹妹喜欢刺绣,在妹妹及芨后将全部积蓄拿出来给妹妹开了一家绣阁,做为及芨贺礼。若说人情,再也不会有人做到她这个地步。
只是人总会长大,那个被姐姐庇护多年的幼女也已有了女子心事,柳依依感念姐姐的恩情,却也想逃离这种庞大的亲情桎梏。
原以为所遇良人,不曾想,终是遇人不淑。
柳依依怪那情郎胆小薄情,怪姐姐多此一举,更怪自己忘恩负义。因此,那场大火给她勇气,斩断了和姐姐多年来的所有情分。
她想凭着自己,闯荡一番天地。
这事当时萨仁并没觉得自己做错,毕竟在她从小生长的环境来说,门当户对、繁文缛节都抵不过两个有情之人的真心。若有一日她有心爱之人,也定是愿意不惜抛弃一切,两人痛痛快快地恩爱一场,所以她愿意成全柳依依和那情郎。
还是很久之后,邓晚找她聊起此事,她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只是发现的太晚,那时柳斜斜已经找她刺头很久了,即便素日都在青花阁,但总有法子给萨仁生活中找些麻烦。多为上不了台面的小事,比如乔扮男装的水粉加了使人生疹的草药,比如梅山寺常驻的那间厢房放满毒蛇,比如在她骑得那匹马的马鞍上不经意间插入银针让其发狂......不胜枚举。
保持着点到为止的分寸,确保好不会真伤到萨仁,但又能给她一个教训,这分寸拿捏的极为合适。
大概就这么反反复复的折腾了两个多月,直到邓晚从北蕃回来,柳斜斜才消停,不再对萨仁动手。
原以为这事也算了结,谁曾想,柳斜斜还没消气,竟差点假戏真做。
“柳斜斜,你妹妹那事我已经向你赔礼道歉了,这一年来我也明里暗里照顾着她的生意,你这口气什么时候能消!!!”
柳斜斜顿住脚,回头看她。
萨仁被她冷漠的眼睛一盯,声音下意识低了几分:“是我识人不清,但当时你妹妹以死相求让我带她出去,我能拒绝嘛?”
“何况但凡你脾气好点,你妹妹会不求你,求我这个外人?”
一向口舌伶俐的柳斜斜并没反驳,她只冷漠地看着萨仁。身上那件夜行衣衬得她更冷肃几分。
萨仁没由来地想起第一次见柳斜斜的样子。
那还是四年前,邓晚说为了后面布局,要在梅州城中开一个青楼。
为着南定的安全也为着布日固德能放心,便把扶姬留在了羌都。接替扶姬留在梅州城的人便是柳斜斜。她模样出众,素爱穿桃粉色轻衫,肤若凝脂,腰身纤细,再配上婀娜的步伐,举手投足间便可迷倒万千众生。
她爱笑,但笑起来瞧不出有几分真心,可就是这种要笑不笑的寡淡劲让来往的客人无比抓心。想拥着、抱着、哄着,各种法子求她片刻给出一丝真心。
但她却犹如天上只有十五十六才出现的满月,高悬而挂,让人只觉身站湖面,近在咫尺又望尘莫及。
柳斜斜刻薄、挑刺、不近人情,这是萨仁对她亘古不变的印象,可直到这一刻,望着柳斜斜的眼睛,她忽然意识到,或许柳斜斜还有些别的,她曾经忽略且不愿承认的东西。
那个东西她在邓晚身上也见到过。
柔软。
不是任人宰割的柔软,是用无数柔软的血肉为自己和所爱之人搭建了一面刀枪不入城墙中的柔软。
以身献祭,再柔软的血肉也变得无坚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