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新宠

所有人都以为久在漠北苦寒之地长大的孩子性情不羁，做事莽撞，是个彻头彻尾的乡野丫头，可真正接触，葵嬷嬷才明白，那些经过数张嘴从漠北传过来褒贬不一的消息中仅有三分真，七分皆假。

太后若想从礼仪、分寸上对这看似文弱的的闺阁女子下手，想必占不了上风，能下手且可以致命一击的，只有她那孱弱的身体。

如若不然，这样的女子一旦成为皇后，坐上那至高之位，平静的后宫只会风云骤起，再无安宁之日。

琼娘送走葵嬷嬷，又托人去仲景堂去请小项大夫，但自从那日突然从国公府不告而别消失后，这个人简直如人间蒸发一般，陆凝烟派得人寻遍了京师，也没找到他。

那七日之约早已结束，好巧不巧，自家女儿的脸上的瘾疹正是在第八日早上消的，虽有些凑巧，但陆凝烟习武之人对赌约向来重视，为着那日的七日之约，也为着压在心口项仲景挑衅的怒气，她满城找着项仲景，甚至不惜安排人日夜在项府门口看守，为的就是把这这口气出了。

琼娘知道自家夫人的性子，她是个爽快的人，只是项仲景那日太过挑衅，激起了夫人久在沈宅压抑多年的好胜心，加上爱女心切，一忍再忍，眼下终于看到了曙光，即便过了那冲动莽撞的年岁，她也得想着法子找补回来。

陆凝烟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又爱恨分明，得罪了她还能嚣张地搬走一块石头到处撒野的人，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出气是一回事，另一方面琼娘是真真觉得小项大夫医术不错，虽的确比预计的七日晚了一日，但三小姐脸上的瘾疹还是全然消了，甚至一点疤痕都没留，这对闺阁女子来说实在是幸事。

所以她派人去找项仲景更是想让小项大夫为三小姐开个调养身子的方子。入夏之后雨水变多，每次下雨三小姐都会阵咳，若只是普通咳嗽也就罢了，但有两次琼娘清楚地看见那绢帕上的血，虽很快被邓晚挡了下去，但还是让她无比担忧。

房中新燃的熏香被骤然闯进来的人带起了丝丝艾叶的清冽之气，邓晚回眸，看着多日不见的扶姬正坐在桌案旁的蒲团上，右手慵懒地倚着桌案，左手随意地拨动着熏炉上方漂浮的香烟。

“你清瘦了。”

邓晚起身，装咳后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装病总得装得像一些。”

“什么时候进京的？”邓晚坐到扶姬对面。

“昨日夜里。”

扶姬脸上有着长途奔波的风尘气，按着脚程，她本该两日后进京，此刻这么安然地坐在邓晚对面，应是马不停蹄毫未停歇。

瞧着邓晚思忖的神色，扶姬意识气氛有些低沉，尽管她有意换了着装，甚至还问瑶琴要了些女子用的胭脂粉来遮盖眼底憔悴的乌青，可邓晚的反应还是让她发觉，自己没能遮掩过去。

她担忧邓晚，尤其是看到阳春传过来的信更是心急如焚。但扶姬了解邓晚，邓晚不喜欢别人过度的关心，也不喜欢超乎自己掌控的变数，尤其可能因为骤然的变数会容易引起先前的准备功亏一篑，那更加得不偿失。

她小心谨慎，一步都不敢行差踏错，这恰恰和扶姬直白干脆的性子相反。

为着不让邓晚生气，扶姬给自己倒了杯茶，转移话题道：“那老太婆给你下的药我今晨拿去喂了柳依依的新宠。”

“你猜如何？”

柳依依那新宠是个清白的书生，苦读诗书多年，三天前和柳依依刚被阳春安排的人接进京。因着柳依依刺绣的手艺，邓晚着人在长安街给她置办了一家绣房，地方不大，也不算惹眼，可地段繁华，来往客人云集，是个极好的地方。

进京这一路来听随行的人说，这书生待柳依依照顾有佳，性子和缓，两人也能称得上一句良配。可此刻经扶姬嘴里一说，这书生倒像是个讨趣的玩物。

不自然地摩挲着茶沿，避开邓晚直视她的目光，也不等邓晚回复，自顾自地继续开口：“那新宠咳出了血，以为命不久矣，给柳依依写了封诀别书，消失了。”

“是吗？”邓晚显然注意力没在扶姬的话上，盯着扶姬的目光深邃了几分。

扶姬举杯喝茶，从倒到杯中那一刻她就闻出来这是邓晚最爱的沙枣茶。她送南定去扬州时从邓晚这儿拿了一些，可泡起来总没邓晚亲手泡得有味道。

邓晚泡得茶第一口喝起来味道略苦，但回甘有着接近桂花的醇香，让人唇齿留香。

扶姬被邓晚看得浑身不自然，不再逃避，放下茶杯，坦诚道：“我很小心，没有人发现。”

“你受伤了。”两句话同时落地，轻微地碰撞在一起，崩裂的情绪在扶姬悬着的心脏上烫开了一条小小的口子，柔软细密的情绪从缝隙中缓慢填充，直到将她整颗心脏体贴完整地安抚至原位，扶姬才茫然抬头。

“你不是怪我提前回来？”

邓晚深邃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了些微不可察的意外，想着平日的行径，扶姬的反应也尚在情理之中。

并未解释，再次问：“伤口在哪？”她刚刚打量了扶姬的举手投足，左右手用起来还算利落，可她坐姿始终是往后靠的，乍看上去慵懒随意，可扶姬却少有做出这般姿态，她判断约是在腰腹。

“小伤，已经快好了。”扶姬摆手，先前担忧的脸色也放松了下来，开始说到京师后了解的有关沈晦一家的近况。

“瑶琴已经把沈钟熹卖官鬻爵陷害蔡世贞的事散播给了肃王，可我瞧着他倒是没有想把这事捅出去的意思。”

邓晚收起目光，在刚刚扶姬摆手的瞬间，她确定了，伤在腰腹，隔着衣物看不出是什么伤，但凭借动作的幅度可见伤口不轻，或许因着路途颠簸还有了感染。

忽略鼻尖的艾叶气味，邓晚启唇：“他在等沈晦的反应。”

“你是指肃王会拿着那些证据去威胁沈晦？”

“他不会亲自去。”肃王再蠢笨也不会得罪沈晦，虽然沈晦现在还没入阁，但朝野人尽皆知，沈钟熹上了年岁，太后一心问道，举朝大事做主的皆是沈晦。

此刻真得罪他，莫不要说造反不成功，即便是成功了，也有一番硬仗要和沈晦周旋。

他可不想在如此关键时节和沈晦撕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