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桑落酒

事实多少让她有些意外，毕竟面前这堪比酒池肉林的观月楼实在暖情的过分暧昧，铺张奢华，红绸与金缎纵横，单薄的布料所悬挂的都是鱼水之欢的用具。

再看站在四处服侍的太监宫女，也皆是身着薄如蝉翼的单衣，就连腰身上不大的痣也能瞧得一清二楚。

萧怀昭已然褪去了黄袍，穿着白色中衣走到邓晚面前，细长白皙的手指挑起邓晚下巴，一副玩弄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邓晚的眉眼。

萧怀昭上一世是属于十分耐看的那种人，久居深宫再加常年被人暗算性格内敛，导致他乍看上去并不算模样出众让人眼前一亮的那类人。顶多是清爽干净，温文儒雅。

可这一世或许是性格大变，穿的衣袍从最常穿的淡灰色变成了玄黑色，最爱束得整洁不苟的发髻也风姿不羁地半披，举手投足的小心严谨演变成了放浪形骸地落落大方，种种改变交叠在一起，倒是让通身的气质和容貌提升了不少。

邓晚不是个太看重皮囊的人，但上一世和这一世遇到的人全部加起来，她觉得最好看的男子殷夏算一个，沈晦算一个。

眼下萧怀昭，勉强可以算得上第三个。

不过比起萧怀昭的脸，邓晚倒是更喜欢他的手，修长且柔软，弯曲伸展间似是勾勒在丹青上成了精的线条，每一次拨动都能无声无息间蛊惑着执笔人的心间。

“别怕。”轻柔且带有安抚的话从邓晚耳垂席卷周身，温热的呼吸让邓晚下意识浑身骤然一抖，偏眸看向近在咫尺的萧怀昭，只见他柔软着神色，再温和开口：“朕知你不愿，只是演戏给他们看。”

邓晚的错愕远远比不上心脏上因察觉到久别重逢之人和故去一般毫无更改的震惊。虽萧怀昭只是短短瞬间露出的片刻神情，可没有人比邓晚更清楚那副神情背后代表的是什么。

萧怀昭，还是上一世的萧怀昭，种种逾矩出格的行径不过是掩人耳目，谁在背后引导答案已毋庸置疑。

邓晚忽地松了口气。

她赌对了。

李因端着桑落酒站在汤池一旁，冲萧怀昭的方向暗示性地点了点头，萧怀昭站起身，示意李因过来。

拂开袖子，端起桑落酒放到邓晚唇边，欲拒还迎的动作有意用杯壁磨蹭着她的嘴唇，略挑逗地拨开，略玩味地下压，涂了口脂的唇瓣从粉红很快变成嫣红，愈发鲜嫩润滑。

李因似是对萧怀昭如此撩拨人的手法早已见怪不怪，堂而皇之地站在一旁细细打量着被撩拨的女子。相比于过往的女子，这女子还算平静，可双眸已然涌出不悦，若不是四肢早早被他用绳子绑住，又喂了短暂时间不让发出声音的哑药，想必以将门虎女的个性，如此羞辱定是不甘的。

在摩挲了邓晚唇瓣好一会儿后，萧怀昭并没有把这酒喂进邓晚口中，而是在李因震惊的目光中自己喝了下去，他坏笑着说些让人脸红心跳的靡靡之词，转身跳进汤池。

溅起的水花卷起了汤池里的海棠花瓣，乍看上去倒是有几分美人出浴的朦胧之姿。

邓晚移开目光，看着逐渐退出观月楼的宫女，即便她们低着头，但邓晚也瞧出来那面容之下的同情和恐惧。

萧怀昭抚开被水浸湿的头发站起身，李因行了个礼，跟在最后一个宫女身后离开观月楼，将房门落锁。

厚重宽大的锁链声在这寂静暧昧的空间里显得极为突兀，邓晚不禁想，一个人要演到何种尺度才能瞒骗住如此多的人，甚至还让这些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人产生了恐惧的肌肉记忆，这若没有长此以往的反复视觉冲击，谁也不信。

红烛逐一被灭，明亮的观月楼很快漆黑一片，邓晚听着逐渐靠近自己的脚步声，微微抬起手掌。

还没出手，就听萧怀昭柔软的声音响在耳畔：“虞三小姐，你别怕，朕是要为你解开绳子。”

邓晚放下抬起的手，感受到有人靠近，而后便是修长略带水汽的手指穿进绳结，小心温柔地松解。这儒雅的分寸和刚刚豪放的风流简直被他转换的炉火纯青，即便是邓晚，也不得不感叹，这一世的萧怀昭已然像模像样卧薪尝胆地活成了两个人。

绳子很快被解开，萧怀昭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了眼绑红的手腕，坐到邓晚身侧：“是朕失礼，让虞三小姐受苦了。”

他声线有自责也有几分心疼，熟悉的语气让邓晚有些恍神，像是回到了上一世她刚嫁进皇宫那会儿，那时候萧怀昭经常夜里坐在她的身侧，两人聊些不敢在白日表现出来的心事。

每每听到萧怀昭的童年和多年受到的苦楚，邓晚都会心脏难过的荡起涟漪，发誓无论如何也要让萧怀昭得偿所愿，不再饱受苦难裹挟。

同样的宫廷之中，同样的两个人，却不再是旧日的心境，究竟是哪些东西改变了，邓晚也说不出来。只是她本以为重见萧怀昭是喜悦的，跳动的，难以自持的，可种种情绪都没有在她的心脏里怦然出现。

像是一滩平静的死水，没有因与萧怀昭的重逢引起任何波涛汹涌的涟漪。

“还请虞三小姐在这儿住上一夜，明日朕在派人送你回宫。”萧怀昭身上的衣服还湿着，感受到衣服上滴下去的水流到了邓晚那侧，他站起身想坐到邓晚对面的地上，刚弯下身就觉一甜腻的香气冲入口鼻，还没等坐下人就昏了过去。

邓晚利落伸出手接住萧怀昭脑袋，小心拖放到地上，她并没急着起身，而是垂眸看着萧怀昭，月色明亮，却照不透这重重楼影，只能依稀看着大致轮廓。

抬手拨开萧怀昭的中衣，健硕的身躯沾染清白月光，乍看之下极为挺拔饱满，这是常年习武才有的体魄。上一世的萧怀昭体虚瘠瘦，骨瘦如柴，莫不要说武功，怕是一阵风都能吹倒，远比不上如今的身躯。

手缓缓往下探，握住他光滑的手腕，脉搏沉稳有力，脾胃健旺，唯有肝郁略有气滞却也无伤大雅，能瞧得出已在用药调理。换了只手再诊，体内无毒，是个极为康健之人的脉象。

沿着手腕捏住掌心，由远及近地从指缝摸到指间再到指骨，柔软细腻，丝毫没有练功老茧，可见萧怀昭练得不是冷兵器，或许是拳，因他指骨处隐有错位的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