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春风上下狂
这一世的邓晚为了活下去，为了复仇她起了许多名字，可上一世的她只有虞渐离这一个名字，在家人素爱称呼小字晚儿中，唯有夫君萧怀昭称她为阿晚，这个亲昵到世间只有他一人知晓的习惯，如今重新响在邓晚耳畔。
一切的照拂都变得有迹可循，那些水到渠成的筹谋，那些不求回报的付出，那些汹涌澎湃的爱意，都因萧怀昭的身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强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邓晚哑声问：“没有杨舒胭这个人对不对？”
沈晦抬手想拂开她眼角压不住的泪水，可手上脏乱不堪，他不舍得玷污，微微攥紧：“上一世没有。”
“这一世有。”
“是你促成的？”
“是。”
“为了不让我入宫？”
沈晦没答，事实上为了让邓晚不再步上一世的覆辙，他处心积虑地做了许多事，从幼年那次邓晚落水，他去求大明寺汝罗的师傅让她离开京师开始，他便开始小心筹谋。
只是邓晚和萨仁身份换得突然，打乱了他诸多计划的安排，若不然，邓晚不会再回到这波云诡谲的京师，更不会受到如此波折苦难，她会顺遂无虞地长大，活成上一世和萧怀昭说过无数次那样自由的女子。
当找到重生在萨仁身上的邓晚时，许多事已经无法更改，他深知邓晚的性情，如果强硬阻拦只怕是物极必反，为着不让她受更多的伤害，只能是暗中小心筹谋，既不敢冒进惹她发觉，又不敢掉以轻心让她身身陷囹圄。
他本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可在邓晚频频地试探中，还是让他乱了阵脚，他可以拒绝任何一个人，但这其中从来不包括他的妻子，那个在黑暗中给他无数光芒的女子。
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邓晚对他的情谊。
或许邓晚早就察觉出了他的身份，不然也不会在他有意让将杨舒胭的事引导在她面前时，她表现得如此风轻云淡。那时她心底就埋了一颗种子，可能更早，早在橘园亭榭里邓晚主动的撩拨，她顺序渐进，一层层跟着沈晦的反应转换策略，不断地将每次与萧怀昭的相遇，交谈，融入沈晦当下的反应，再做权衡，分析，试图在那细枝末节中找到被自己忽略的那些相同。
她要看的，就是沈晦的反应。
而这次釜底抽薪，看似是邓晚放手一搏，何尝不是她最后一次试探呢。以沈晦的能力，他是有足够的反击能力的，甚至邓晚是希望他反击的，这样就足以说明，他和萧怀昭不会有任何联系，可沈晦没有，任由着邓晚的布局往前走，若说没有一点纵容和成全，任谁也不会相信。
“是我错了。”若知道会是如今的局面，他极力想改变一切，却最终什么都没能改变。沈晦会从一开始便让邓晚知道他的身份，那样他们之间就不会有互相折磨，彼此孤寂的这么多年。
邓晚绷紧的肩膀渐渐松懈了下来，她闭上眼睛，不禁想到了上一日刽子手对她行刑之时听到的丧钟声。那时从没想过还能再见萧怀昭，更没想到还能见到带着上一世记忆的萧怀昭。
她孤身一人走了那么多年，原来这世上尚有一处角落还能让她容身。
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她微微仰头，感受着宛如刀锋的泪珠割裂着肌肤，很久之后，她微微睁开眼：“落到如此地步，是否有意相让？”
话题转移地毫无征兆，可沈晦还是认真答复：“并未，是我棋差一招。”
“是你干脆利落，筹谋得当。”他言辞恳切：“即便我最快的时间反击，也挽回不了什么。”
“有没有因为我是......”邓晚犹豫片刻：“我是女子，而收手？”
沈晦逐渐知道邓晚盘问地目的，撑着力气将身子坐直：“没有，和你交锋我需要保持十足十的精神。”
“甚至稍不留神就会被你反将一军，实在难对付。”
“何况，这与性别无关，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你这样的对手都让人敬佩。”
“那为何不反击？”邓晚看他：“在这地牢受如此苦楚？”
“你怎知我没有反击。”沈晦忽地笑了，言语尽是安慰：“我这不是让你心疼了。”
“不然梁文翁能对我下如此狠手？”
邓晚眼眶的泪再也压制不住，她欣喜与萧怀昭的久别重逢，也感激他对自己体贴不曾过度干涉。这么多年小心翼翼地筹谋盘算，若全是沈晦在暗中帮她运筹帷幄，邓晚会痛不欲生，她不允许自己依靠任何人完成报仇，这个人也包括萧怀昭。
邓晚的哭是无声的，她将整个身子蜷缩在一团，外表看上去只会觉得在御寒，可只有身边人清楚，她已柔软地一塌糊涂。
萧怀昭，因为你见过我最狼狈的时刻，所以即使再耻辱的样子我也不怕在你面前展露，我清楚这世上除了你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让我如此放松警惕大哭一场。
所以，请给这场压抑了九年的孤单、委屈、恐惧多个复杂情绪交织在一处的瞬间发泄吧。
沈晦还是没能忍住，上前抱住了邓晚，嗅着熟悉的木香气，唇瓣喃喃：“阿晚，我知你担忧什么，请放心，此刻时局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做到的。”
“我若真想帮你做什么，在得知你想以身换取那些羌都百姓性命之时，这天下就已经易主了。”
沈晦曾在得知虞渐离身上的灵魂不是她自己时，过过一段十分自怨自艾的日子，他不惜一切用尽手段去找真正的虞渐离去了哪里。那段时间他甚至狠绝地和汝罗说过这样一句：“连她都是我求回来的，我为何不能做更大的盘，如果可以，我宁愿手眼通天把这天下都给她！”
汝罗只说了一句，便破门而出：“沈晦，你大抵是疯了。”
后来冷静过后，他还是耐着性子一点一点查着线索，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他没有安枕，也数不清有桌案有多少被翻烂的消息。胆战心惊活着，既怕虞渐离死了，又怕她像他一般重生在另一个人身上。
终于有一天，他找到了她。尽管和虞渐离有着截然不同的面貌，可还是一眼，他便认出了她，只是那双眼再无爱意，尽是仇恨与漠然。
他曾感念上天，让他重获新生，可当看见重生在邓晚身上的虞渐离眼中满腔的怨恨时，他又暗叹天意弄人。从开始就注定了分道扬镳的两人，要历经千难万险才能卸下心防走到一处。
那究竟要多久，没人知道。
好在邓晚从来都是个聪明的女子，无需他过多解释，只要给她时间，她能想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