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应作如是观

萨仁拦下要开门的邓晚，摇摇晃晃地起身，短短的路走了好一会儿才把门打开。扑面的寒风带着未化的雪气，从裸露的脖颈儿一路席卷进身体，冷得萨仁浑身汗毛耸立。

她并没急着进屋，思绪的浑浊让她需要些冷冽的洗礼。

兆慈大约只待了片刻，可能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便走了出来，与萨仁点头颔首算是告别，三步并两步飞上房檐。

房中再没第三个人，萨仁也不好在门外久留，慢吞吞地关上房门，才转过身，便见邓晚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她身边。

接过邓晚手上的鹅毛披风，与她并立而站：“我是不是打乱了你的筹谋？”

邓晚看向院中那棵开了花的腊梅，颜色鲜丽娇嫩，与那枝干上洁白的雪相得益彰，实在是幅好景。

“不是。”邓晚倒觉得萨仁所做和那映衬的冬雪腊梅一般：“你此举，刚好解我所困。”

“当真？”萨仁眉眼上挑，目光炯炯，和过往在梅州城数次喝醉一般，满身诚挚开朗的孩子气。或许只有在她身上，邓晚才会记得，这世间还有如此纯粹之地。

“当真。”这是除了沈晦意外以外，第一个为邓晚筹谋的人，很难形容内心被久违温暖重新包裹的感觉，只觉这天寒地冻间，她也没有任何一点冷意。

“萨仁，多谢你。”

“嗯？”

“多谢你如此为我筹谋。”

萨仁提起的心终于放下，周身是无法形容的轻快，明亮的眼睛冲邓晚眨了两下：“若论起谢，那我可欠你的太多了。”

“你我之间，不必谈这些。”

得知萨仁急于见魏国公之事后，邓晚又仔细让萨仁把细枝末节都说了遍，她很明白自己的父亲绝非那么容易糊弄，何况现在还有她的母亲陆凝烟，他们两个只需要将彼此知晓的事情和怀疑的线索促膝长谈便能发觉此事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邓晚最初的计划是打算与陆凝烟和虞庭鹤摊牌的，虽然要面临着若干的一系列风险，可在历经了种种遭遇和磨难后，她仅有的那份私心想弥补上一世的遗憾。而这些遗憾的前提必须是要将虞渐离的身份重新拿回来。

人总是这样，当得到了一点好处后便会忍不住索要更多，即便都明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但常常会误以为，自己就该是那个例外。

萨仁的礼物无疑是打乱了邓晚的阵脚，之前的计划已然不可实行，而新的计划她还需要听安置在国公府里的暗卫将今夜父亲与母亲谈话的内容传来再做打算。

除此之外，眼下还有一事更为棘手。

兆慈刚刚传来了消息，说殷夏在一个时辰前去了趟赌坊，从那坊中赌徒的手上无意间看到了邓晚的画像。这还要从中秋夜宴那日萧怀昭的无礼开始说起。因萧怀昭对邓晚容貌的褒奖再到大长公主萧瑜对邓晚的礼遇有佳，以至于让邓晚在京师声名大噪。

有好事者便开始重金相求，只为一睹这国公府三小姐倾城之颜，无奈她身子孱弱刚回京师，又每次出行都戴着帷裳，以至于见过她真容的人寥寥无几。就在千金难求之际，这民间开始流传了各种打着她名义的画像，有美若天仙宛如画中人一般的，也有珠圆玉润极为丰韵的，更有消瘦清秀长颦减翠的，总之都是清雅端庄让人过目不忘的美人。

众多假的画作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被有心人卷进了邓晚真实的画像，虽然很快被她的人处理干净，可无奈传播速度极快，也很难肃清便总有些漏网之鱼。

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阴差阳错地被殷夏看到，可谓天意弄人。

殷夏是个不折不挠的性子，在当年他寻遍月洲城也要向那会一箭封喉的神箭手单挑时就足以看出他有多执着。若不是邓晚与他对战了三个回合，怕是以他的毅力，邓晚出现在哪他就会寻到哪。

他很聪明却也执拗，与邓晚的第一回合中，他在细小的动作中隐约猜出了邓晚的身份，只是这箭术如此突飞猛进让他产生了怀疑，不过在第二回合中，他很快验证了这个想法，是邓晚。

其实从梅山崖没有寻到邓晚的尸首殷夏便知道邓晚没死，或者说，他不信邓晚那样拼了命也要活下去的劲头会允许自己如此轻而易举地死，所以在所有人都逐渐接受邓晚的死讯时，他还在用着各种法子偷偷寻找。

他性情本就寡淡，素来又不与人交往，独来独往的个性恰恰让他做事更为方便。为了找邓晚他用过很多方法，包括有意接近与邓晚结拜的两个兄弟鱼头二和凌七七，只要能和邓晚关联上任何细枝末节的线索他都没有放弃。

事实上线索极为渺茫，可或许少年人性情的不羁和坚定，他始终觉得只要这人存在过，肯定能找到蛛丝马迹，如果没找到，只能说明他还不够仔细。

当漠北突然有人传来月洲城出了一位一箭封喉的神箭手时，殷夏尘封不动多年的心突然震颤起来，一种说不出的激动顷刻将他笼罩，他的直觉告诉他，或许会是邓晚。

这事无法平静地且理智的思考，因为一旦一一分析便会很清楚这种可能性有多微乎其微，所以殷夏根本没给自己预留思考的时间，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便向虞湛讨要几年都没休沐的日子，将其攒到一块共三个月的时间。

殷夏用了三个月寻遍月洲城，毫无线索，军营中人皆以为他箭痴，和当年投军时年轻气盛的行为一般无二，就连虞湛也并未多想，只以为殷夏慕强，想找更厉害的对手。

在盘根错节的大网中，还是被殷夏捕捉到了线索，他听闻这神箭手极为好财，与她对战只有两条，要么是声名远扬天下第一的弓箭手，要么是家财万贯可那万两黄金博她一笑的。

人有所求，便有弱点，殷夏虽两个都没有，但他有足够聪明的脑子。在得知这神箭手答应了一个家财万贯的人对决后，他便盯上了这财主，既是想看看怎么能有人傻到这个份上花费如此多的钱财与人对决，又是打算守株待兔，趁两人对决之时看看这神箭手是何身份。

事实上那财主就是邓晚为了让他不再把心思放到自己身上抛出去的诱饵，扶姬帷裳遮面与那财主在山腰射柳，故意给殷夏演了出戏。谁知殷夏看到一半发现了自己被人蒙骗，于是气上心头，直接拈弓拉箭射向了扶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