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前路自明(三)
所以在虞湛没有用那些审视的语气开口前,她该把话说到前头:“将军,我......”
“你是哪个晚字?”
虞湛的话比邓晚慢了片刻,他有意打断邓晚话的举动让邓晚有些错愕,难以置信地反应了半忖才开始仔细思索虞湛乍然问的这个问题。绝非是随口一问,倒更像是意有所指。
邓晚突然想到了当年设法让蒙吉将她送到虞湛军营,在虞湛书房她们两人之间的谈话。那时虞湛也是如此刻一般,问了她:
“哪个晚字?”
“晚景。晚景的晚。”
邓晚愣神中,虞湛又问了一遍:“为何选了晚字?
对上虞湛愈发柔和的双眸,邓晚极快地反应了过来,只有有些不敢相信,她颤声启唇:“家母生我那日正是霜降。”她重复着幼时虞湛曾对她说的话:“梅州城外枫林树一夜之间霜叶丹红,遍地似火,这在漠北是难得的世间盛景。”
虞湛认真着神色:“所以这个晚字,是出自......”
邓晚紧绷着心弦:“杜牧的《山行》”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虞湛眉眼微动,有意压制的动作被邓晚尽收眼底,话到此处,她很清楚她大哥隐约猜出了她的身份,只是一向无神论者的他无法相信这世间有如此怪诞之事。
“为何选用这句。”虞湛再问。
邓晚垂眸,只觉命运离奇,当年她问虞湛的话今日虞湛都重新向她问了一遍,当年虞湛同她的解释她又重新向虞湛解释了遍,谁能想到,怎能想到,最后的最后,竟是这个晚字证明了她的真身。
淡淡应声:“我自小身体孱弱,家兄为我取此字是想让我和那经霜的晚枫一般,受过冰冻还能比那二月的花朵还要鲜红。”邓晚打量着虞湛逐渐松动的眉眼:“上天垂怜,而今的我虽比不得那鲜红的霜叶,但的确扛过了数个寒冬。”
虞湛是什么时候知道邓晚还活着,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邓晚的身份产生怀疑,亦是如何说服了自己接受这怪诞不经的一切,邓晚并不知道。她知道的是虞湛信她,信她上一世所经历的一切,也信她这一世重来后费心做的种种。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多质疑一句,或许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自己的妹妹是什么样。
邓晚并没有对虞湛隐瞒萨仁的真实身份,虽并没有多说当年在羌都的所作所为,但既把身份挑明,虞湛便很快反应了过来,漠北人人传颂那个将无惧生死将子民的性命护在自己身后把动荡不安的羌都稳定下来的人,是她的妹妹。
隐隐自豪外还有担忧、心疼,更多的则是庆幸,庆幸那段卧薪尝胆的日子她没受到太多伤害,还能留有今日让他们在此相认。
过往那些无法解释的亲近和照顾,在没了谎言的遮挡下,一切都更清晰了起来,那些无微不至,那些不求回报,那些心甘情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因为邓晚是她的妹妹。
是那个无论重来多少次,相隔多少时空,都是他放到心尖上的妹妹。
虞湛眼眶泛红,问邓晚接下来的打算,他很清楚邓晚为了让她放心许多事并没有全盘托出,即便说了她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可并没有细说他和父母兄弟姐妹的下场,只被邓晚的一句被有心人所害,满门皆亡。
轻描淡写的话里却无法掩盖眸中无法压制的恨,虞湛不知那恨所为何来,毕竟那是上一世的事,离此刻的虞湛来说实在遥远,更何况因这一世邓晚的筹谋,许多事早已在无形中发生了更改。只是虞湛有一点很明白,若不是受了天大的不公,她妹妹怎么可能会重来一世。
仅想到如此,他便心疼得厉害,即便是要颠覆这个王朝,他也不愿让妹妹再受到一次那样的苦楚。
邓晚挑了些无关紧要的计划暂时安抚住了虞湛,她并不想让虞湛乃至整个魏国公府牵扯太多,那些肮脏不堪血肉模糊的事她已经沾了手,总归是躲不开的,那多一点少一点都没什么关系。而他的父母兄姐不同,多年的教养不允许自己做那些事,若是如今为了邓晚做了,那午夜梦回间也会和邓晚一般,辗转反侧,难熬备至。
那样的折磨,她不会让亲人尝到半分,她既重活了这一次,势必要给她们顶好的。
不过邓晚了解虞湛,如果什么都不让他做,以虞湛的性情必会背后插手,为着规避这样的情况,她把对父亲和母亲的顾虑说了出来,她不知父亲看完萨仁那封信后会做出什么反应,如果影响到了的她的布局,势必要提前阻拦,府中的暗卫不可以,虞湛可以。
另一层他需要虞湛做的便是盯紧父亲对虞馥嫣婚事的不要过多插手。她之所以迫不及待想和虞庭鹤坦白身份,除了时局至此,还有一个最为关键的一面,便是已经入局的虞馥嫣。
沈钟熹的死让她背上了太多晦气的声名,以虞庭鹤这么多年对任清溪她们母女二人的照顾,必不会让事态如此继续发展,虽没有血缘关系,但在常年的照拂中早已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而虞馥嫣自会对虞庭鹤的插手来者不拒,甚至会和上一世一样,装傻卖惨,企图靠着虞庭鹤博得更多人的怜悯。以她的年纪和手段是没法斗得过沈钟熹先前的妾室,何况还有已经成了年的沈括及幼子沈善,所以她必须要找一个强大的靠山。
虞庭鹤是,国公府是,垂怜的名声更是。
作为棋局至关的一步,邓晚绝对不允许虞馥嫣把父亲和魏国公府拉下水,哪怕自曝身份,她也不能重蹈覆辙。
虞湛骤然间接受到这么多庞大消息并没有过多的反应,甚至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从难以置信到坦然接受,尽管从身体下意识的反应中仍能看出自我强撑,但这个结果和态度于邓晚来说已实在难得。
送走虞湛,邓晚便也回了宫。如今太后在原道士和元恭的哄诱满心放在宫外的道观上,加上萧怀昭待她并不亲厚,以至于她此刻在宫中的境遇完全成了叫人冷眼漠然的头号对象。
世间本就这样,而宫中的捧高踩低则更为明显,不过倒是也成全了她的出入自由,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