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去似朝云无觅处（三）

“是。”虞砚语气略有低沉，他知道邓晚嫁入皇宫后过得并不如意，不仅萧怀昭从没有去过她的瑶华宫，就连太后自打有了这原道士后也对她不再问津。满京师城中人人拿她的三妹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柄，本该入住后宫的凤位，却天命不匹成了个受人指指点点的冷宫美人。

放眼晋朝开国，有魏国公如此功勋的人绝无仅有，可偏偏这样一个本该备受照拂的门楣，硬生生吃了这样的哑巴亏，怎么能不惹人谈论。

虞砚曾请旨多次想去见一见邓晚，无奈礼制不合，只能透过宫中小道消息亦或是沈晦偶尔带来的消息才能从中获取一二。知道自家妹妹过得不好，可亲眼见到削瘦清简至此，还是难免心头酸涩。

虞湛知道邓晚种种筹谋内情，在此刻大有些旁观者清的视角，也很明白父亲和二弟感怀的并不是一码事。上前走到两人身侧，转移话题道：“大姐何时来？”

虞砚启唇：“约要晚些。”

“辽王昨夜叫人传信，说太后让留在京中的藩王都入宫过年。”

“往年不都是各过各的吗？”虞湛问。

“今年本也是如此的，不知为何昨日太后改了心意。”

“只请了藩王？”

虞砚点头：“还有其家眷。”

虞湛抬头看了父亲一眼，正好对上父亲意味深长的目光，察觉出了今夜太后邀请各藩王入宫吃这年夜饭的与众不同，并未多言，点了点头，笑道：“那把大姐爱吃的留出来，待她出宫我们再喝一场。”

邓晚服用过琼娘做得热粥后便在陆凝烟的催促下回到了橘园，让人意外的是虞庭鹤与陆凝烟并没有盘问身份之事，甚至半点试探的动作都不曾彰显，反而满心放在了筹备晚上的年夜饭中。若不是有萨仁的告知虞湛的铺垫，甚至邓晚会误以为陆凝烟和虞庭鹤全然不知当中内情。

橘园和她上次离开变化不大，可见陆凝烟将她放在心上，日日着人前来打扫。推开厢房，熟悉的木质香气萦绕鼻尖，邓晚倚上罗汉榻，摇晃着缓缓闭上眼睛。

她毫无睡意，只是熬了不知多少个长夜，身体迫切地需要她安静地休息一阵。朦胧间屋外传来对话的交谈声，和润的声音让人根本不用细想，便听出那是虞馥嫣的声音。

和她对话的正是阳春，因着见自家主上好不容易睡下去了，阳春不愿此时再有人打扰。压低了再压低的声音却仍被虞馥嫣有意提高的嗓音皱起了眉眼。

交谈声越来越响，伴随着尖叫的推搡声，邓晚睁开眼，看着透过窗子洒进屋中的光线，微微抬起手。

屋中炭火烧得很旺，可她身子还是凉的厉害，冰凉的手背覆在眉眼上，叫人慵懒的心境顷刻消散。她没急着动身，而是在虞馥嫣敲响房门后，才懒懒地站起身，迈开步子的一瞬，面色已恢复如常。

房门被打开，迎面看到的便是在地上扭打到一处的阳春和虞馥嫣的丫鬟，虽先前的画面邓晚没看到，但在喧嚷中大致也听到了个大概。虞馥嫣的丫鬟要硬闯厅堂，阳春百般阻拦，推搡中将那丫鬟推到了地上。

虞馥嫣则顺势冲上前叩响房门，而阳春想起身之时却被那五大三粗极为壮实的丫鬟拉扯在地，禁锢着无法行动。

“三妹妹，你终于出来了。”虞馥嫣再没往日那般语笑嫣然，整张脸憔悴苍白，接近枯槁的眉眼底部皆是乌青。这还是邓晚第一次看到虞馥嫣这般样子，一时间倒是错愕了几分。

“二姐姐为何如此着急？”邓晚看了她一眼，把目光落在地上扭打在一起的两人，阳春自然是占了下风，素来娇嫩细腻的脸上也被抓出了一条长长的红痕。见到此，邓晚顾不得虞馥嫣异常的反应，迈开步子走到两人身前。

虞馥嫣惯会察言观色，看出邓晚忧心贴身婢女，也知自己此举操之过急失了分寸，为着不影响后面的事，她很快平稳了心绪，要给邓晚个交代。

抢先开口让自己的丫鬟住手，嗔怪着责骂，加快步子走到邓晚身旁，边走边赔不是。好赖话都让她说了，让人没法再伸手打这样一个笑脸人。

明眼人都能瞧得出虞馥嫣此行是有备而来，为了什么目的先暂且不论，就冲找了个会些拳脚的丫鬟相伴，就足以说明，她对想见邓晚这事是志在必得。。

阳春是会些防身的拳脚，只是在这府邸邓晚交代过，每个人必须藏锋，不能引人发觉，所以阳春在这场两人的交锋中显得尤其狼狈。不过虽然明面上看是被虞馥嫣丫鬟单方面碾压，但阳春暗里下了许多死手，何况她暴露给那丫鬟的地方都是尽量避开要害，没受什么伤。

小心搭上邓晚搀扶起她的手，阳春心里有些没底，自家主上脸色自若，外人看不出来，她却明白这是不悦的表现，她不知是因自己的反应让虞馥嫣看出了马脚还是因为自己无能没拦住虞馥嫣吵到了主上安眠，总之相比刚刚和虞馥嫣那丫鬟纠缠时的气焰相比，此刻呆若木鸡。

那丫鬟正是岁檀，已被虞馥嫣责骂至站在一旁，两人一唱一和的演技像是演了出双簧。邓晚再三检查了下阳春身上的伤后，径直走到虞馥嫣身边：“二姐不必动气。”

虞馥嫣转过身，脸上的态度转瞬和缓了不少，尽管眉眼中还有掩藏不住的急躁，可还是尽心地想透过这事给邓晚一个交代再谈其他：“本是许久不见三妹妹，特来看看，不曾想岁檀如此失礼，打伤了你的丫鬟不说还闹得如此难看。”

“若是被人传出去，还以为我是有意来找妹妹的麻烦，真真是让我为难。”说完又厉色地转过头，瞪着岁檀：“还不回去！不跪满四个时辰不要起来。”

岁檀作势要走，邓晚抬手拦住了她：“不急。”看向虞馥嫣：“二姐姐莫恼，这等小事不必如此。”

“何况今日年节，合该欢欢喜喜的，若让岁檀跪上四个时辰，这膝盖骨怕是站不起来。”

虞馥嫣看不出邓晚要做什么，她满心着急，也顾不上多加揣摩。只是深知邓晚这性子从幼时便是不骄不躁，原以为在漠北待了那么多年有些长进，最起码手段能和疆场上的父兄一般雷厉风行，可不仅没有，还是那副凡事寡淡如水，什么都不在乎高高在上像个救赎主普渡众人的菩萨一样，最好骗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先来找邓晚，而不是府中任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