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心尖儿上的人
第89章心尖儿上的人
一个女子再怎么能耐,要拖着百斤重的人行走长路,未免还是有诸多不适。再加上背上背着的人,还在不停冒出鲜血,唯恐脚底步子慢了,来不及医治就一命呜呼、丧命于此。 只见小布鞋火速飞快地踩着泥地,掀起尘沙在半空飞舞,陈文笙自始至终都面色阴沉,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
村庄之处,静如潭水,她眉目紧锁没有考虑片刻,便风风火火拖着个人行走到一间门房前。屋内灯未熄灭,透过纸窗可模糊看见烛光在油灯里摇曳,用最微薄的碎光,照亮着未睡之人的面容。
点点光亮晕染在那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歪着头手拿书,有种岁月静好红尘无忧的错觉,但来人可没这心情欣赏。
陈文笙毫不客气用脚踹开木门:“伊析你快点,云思墨快断气了!”
砰的一声巨响,惊到了桌前男子,只见门外那颤颤巍巍地摇晃吱呀作响,在风中萧瑟。
伊析唇角一抽,关心道:“哎哟,陈姑娘慢些莫要摔着,眼睛才好别又弄伤了。”
看着陈文笙费力地拽着已经晕厥不省人事的男子,伊析起身关了门,好心地搭了把手,把他搀扶到床上,而自己月牙色的袖口难免沾到了血迹,瞧上去脏兮兮的,有点洁癖的他嫌弃地抿唇不语,默默退到柜子前,低着头翻出一堆用布头包着的东西。
指尖掀开布,他拿起一根银针,就感到身后气压骤然下降,然后坐在床榻边缘的某人就冷不丁点地冒出一句话来:“再耽搁下去,他真断气了,快点吧。”
最后三字变了个音调,乍一听能感觉得出,她此刻的心情是相当地无奈,也示弱了些。
伊析诧异挑眉,转过身来,缓缓勾起唇瓣笑得意味不明,他这皇姐,可是个女中豪杰。早期肃慎国未灭,当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因为娇纵的脾气惹了不少麻烦,他的皇兄皇弟看在眼里,表面上不言说也没有意见,而他的皇姐陈文笙却直接动手将他压得死死的。
那年他生辰之日已是弱冠之年,父皇为了助兴特意赏赐了用牛皮制成的长鞭,至于为何是鞭子而不是利刃,自然是伊析为了心情不爽时,鞭打宫女内侍用的。
有次突然被陈文笙撞见,她二话不说,快步走来一把夺过皮鞭,当时的她很愤怒,呵斥的话说了一大堆。跪坐在地的两位奴婢,衣衫破损伤痕累累,裸露的肌肤上是条条血痕,血珠欲出。更何况下人们都没犯错就莫名被责罚,论谁都会讲这太子真不像话。
扬起手里的鞭子,陈文笙直接朝伊析的身上抽去,厉声喝到:“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你可是太子殿下,若再放任你胡来,将来该如何政治好国家?”
一口气连抽数十下,虽不解气,但伊析再怎么顽劣也还是陈文笙的皇弟,惨不忍睹的鞭印落进瞳仁里,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那清瘦的身子打着颤,陈文笙看在眼底始终觉得碍眼,想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摇头失望道:“待会记得上药,太子切莫再任性了,这鞭子皇姐没收,等你什么时候学会收敛再还你。”
若说伊析记恨陈文笙,这倒没有过,毕竟她对自己所有的严苛都是为了他好,他眼不瞎清楚得很,但就是不喜约束,本就生性放荡不羁,又何谈静下心来一统天下。
用粗俗点的词语形容伊析,他就是个浪子,要治理国家?他自然是不愿!天天熬夜批折,冬日还要早起上朝,皇上就是个费力劳心的位子,他可相当不稀罕。
这才有了最后偷偷出宫玩起人间蒸发的把戏,后被母妃派人捉回宫训斥了很久,这才老实了一阵子却怎知在他出去的这一段时间又与青楼的女子有了些切肤之爱。
父皇自然不准他娶外面那种女子,而他也不愿另娶她人,便连夜出逃。
再后来就是肃慎国的衰落与灭亡而他当然知道是谁覆灭的,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曾想过陈文笙竟然会效力于仇人。一开始伊析还存有一丝侥幸,是她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委屈自己博得信任后手刃千羽尘的首级,推翻轩辕朝政,却怎知原来她真是深陷其中甘愿沉沦。
如今陈文笙没了可利用的地方就随手扔到夏国的消息,传遍了全国各地,几乎无人不知,有人叹息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也有人说她忘了国耻,与灭国帝君行那倒凤颠鸾,夜夜笙歌赏玩,着实令人唾弃。
多情者自然是伤情落幕,不过.千羽尘好像也曾对她许诺过是什么呢?好像是待他君临天下,便许她四海为家,可这宫门万丈千家宠,她已成了明日黄花,黯然凋落。
所谓情,已不复,更何况他原本就并未动心,一切都是为了调情玩弄,取得芳心为他献出忠心罢了。
“皇姐.没想到你也有今日,果真是风水轮流转,看苍天饶过谁。”
这话有歧义,但讲的人没有点名具体是为何事,听者也不愿戳破回想。陈文笙努力扬起唇角弧度,眸中含笑,笑得狼狈,脸上的笑容尽是苍凉:“是啊,所以小析儿可要好好帮帮我,我现在落魄得很啊。”
都说美人一笑百媚生,若是让这位佳丽蹙眉伤心,乃是非常揪心不舍的事。
伊析自然喜红颜,他点头说道:“好好好,保证听命,我的好皇姐。”语罢,他动身走来,扯弄云思墨肩上的衣裳,看看伤势如何。
许是血液粘稠,干了黏住的原因,伊析解开他的衣裳都费了些功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眼下变得鲜血淋漓,一个词瘆人。
但也仅仅只是表面狰狞,伊析无奈耸肩:“他无事只是受了点皮肉伤,没伤筋动骨。”
好听的嗓音顿了顿,他忽然凑到陈文笙脸前,淡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继而说道:“我本来是要准备休息的,你大晚上突然过来折腾,那我有什么好处呢?总不能做亏本生意是吧,要不.”
他故意话不说完,惹人容易想歪。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张大俊脸,后者愣住了神,忘记了一掌拍开,待回过神来,才知被调戏了一番,脸蛋上泛起层层红晕,咬着牙瞪着站在她面前的男子,纤细的手悄悄伸出,探到伊析的腰部,忽地用力掐住他腰上的软肉,又硬生生往右拧转。
这可疼坏了行医救伤的人,他狼嚎大叫,疼得眼泪汪汪:“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也不是君子啊。”
“.”
坐着的人儿笑嘻嘻,裂开了唇角煞是好看,伊析低垂着头一语不发地看着陈文笙,有这么一瞬间他以为她身上所有的阴霾都因为刚刚的玩笑话挥之而去,可再想想怎么可能挥散得去。
她已是落得无家可归,从云端跌入泥潭只是一瞬之间,紧接着是一颗真心被肆意践踏,被心尖上的人薄情推开,光是其中一点就够受的,她又岂能突然想通露出坦荡笑容,怕是最后的强颜欢笑,连她自己都不知那眸中的晦暗是有多讽刺灼眼。
伊析默默地在心里怜惜陈文笙三秒钟,平缓了情绪,走到门口处时,顿住了身形轻声说道:“我去打桶水清理他的伤口,走之前有个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侧坐于床边的人看着昏睡着的人,二人保持着这姿势已是许久。屋内的气氛显得太过压抑,她不自在地咬动了下干裂的唇瓣。
“千羽尘真是你此生的挚爱?”他以戏谑的口吻问出,没有过多的恼怒,仿佛是在问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陈文笙闻声错愕抬眸,没有正面回答这话,但也没有撒谎,实事求是道:“他是唯一走进我心扉的人。”
也是唯一利用她的人。
放在腿上的手蜷缩着,指端冰凉,那个会为她暖手的人早已不在,她黯然神伤,眉眼间是数不尽的悲凉:“你也可以理解是爱慕,爱而不得的痛苦思慕。”
果不其然,听到答案后的伊析笑得意味深长,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如同一直躲藏在暗中的野狼,静静等待最好的时机,猛地一口咬住对方脖颈。
用着危险却又迷人的低音问道:“那你的瑾哥哥呢?不要他了吗?”
“什么?”
“没什么。”
门突然被打开,疾风带着刺骨寒意吹进屋内,随后还没等陈文笙抱怨,就被狠狠关上,她一脸懵逼,对方气得真是莫名其妙,她不由自主心生疑惑:是不是多年不见,这混小子的小脾气又来了不成。
托着腮帮,她不再去想她那烦人的皇弟,目光一转停留在云思墨的脸上,其实他长得还不赖?若她这心没受过创伤,定然可以尝试作弄这俊美的“小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