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不说出口谁人会知
第140章不说出口谁人会知
人死灯灭时,能带走什么?
当余姚脱离身躯的那一刻,她才刚刚意识到生命如此短暂。 寂静之夜却是无声胜有声,小雨稀稀拉拉地下着,灯深月浅的回廊上,有个人站在那儿,青燕白望着四堂院中亮着的地方,欲言又止。
雪榆山常年积雪未化,加上这会儿又在下雨,气温骤降很多,即便是宽大保暖的大衣穿在身上,仍然觉得那刺骨的寒风轻抚着肌肤。
血谷四堂院,有一院的灯亮到现在,眼睛哭得红肿的张疏影手里打着把伞,怀里还抱着一把,在夜雨中穿梭,直直朝那边院子走去。她边走边在抽噎,那小小的布鞋踩在青石板上,溅起了水花打湿了她的裤脚。不知怎的,忽有一阵寒风吹来,蓄在眼眶的泪水一下子流了出来。
她停在大门前,抬手拭去泪水,眨了眨眼,又把眼睛瞪得老大。似是这般模样,能够缓解内心的难受。
张疏影盯着那暗红的朱砂门,半晌,深吸口气,推开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然后她一抬头,便看见了那在雨中独自低着头行走的男人。
花洛翊像是失了魂,他手里拿着花瓷酒壶一个劲地给自己灌酒。他全身都已湿透,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贴在身上,显得有些笨重。一根白玉簪子插在他的头上,他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垂目只知道饮酒。那烈酒配着凉雨留到了衣襟里,模样有些狼狈,他却毫不在意似的。
张疏影见到这一幕,那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泪水又忍不住冒了出来。
她拍拍脸颊,死死咬着嘴唇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后才赶上去,叫道:“独孤少!”
花洛翊并没有抬头去看她,不过显然是听见了,拿酒的手微微一顿,就连口中的酒水也没来得及咽下。
张疏影提着碍事的裙子,跑到了他的跟前,将伞递过去。心里觉得花洛翊应该是喜欢零残姐姐的吧,他当时在雪地里抱着余姚的尸体,眼眶微红,一个人仿佛跌倒了谷底,后来几日安排葬礼和入土的环节,也都是他一人从头到尾操办的。
他脾气本就古怪,这几日来更是变本加厉。
——不许他人触碰余姚的尸体,也不准碰那些祭品。而他人呢,则是一天到晚呆在灵堂或是零残的院里。他总是在喝酒,要是没在喝那就是在找酒的路上,一副恨不得把自己喝醉在酒坛里不可罢休的样子。
天边下着雨夹雪又刮着大风,张疏影看了眼浑身湿透的花洛翊,他抱着纸伞起身准备继续走着。她于是撇撇嘴,有些不以为然地问道:“孤独少,你这又是花洛翊要去哪喝酒了?是我碍着你了?”
花洛翊撑开伞,走了几步,才低低地道:“酒喝完了,我去地窖拿酒。”
张疏影小跑追上他,顺口道:“然后醉死在地窖?”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朝他十分勉强地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他微微蹙眉,恶寒道:“香主,你笑得这么难看,就别笑了。”
她红着眼,说话带有浓浓的鼻音:“那我哭给你看?你就高兴了是吧。”
“张悠。”却没有接她这个玩笑,截口打断她,“我还没哭,你哭什么,替我哭吗?”
被叫全名的张疏影装作听不懂似的朝他眨眼睛,这会儿雨下得更大了,敲打在地面的白雪上。水汽腾起,一层迷茫的白雾,让她有些看不清花洛翊脸上的神色,只见他沉默了良久,才垂下眼,轻声道:“余姚死了,可她用过住过的东西还在,她倒是走的轻松,这些谁来处理?”
张疏影“啊”了一声,不敢置信地瞪了他一眼,眼底闪动的泪花瞬间被他这一句话给咽了回去,她喃喃自语:“她零残姐姐是.走的挺快的。”
“是啊,快得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她就先去奈何桥上报道,现在估计早就喝了孟婆汤投胎去了吧。”花洛翊话音顿了一下,手指微微用力,紧紧捏着伞柄。
殊不知作为留下来的那个,才是最痛苦的.哪怕是大梦一场也不愿醒来。
他说这玩笑话不知是为了转移情绪,还是为了让张疏影开心点。然后他选了个凉亭做了下来,没去找什么酒窖,或许是因为通过这些天,他自个想通了些事,也或许是因为身边有个人陪他,让他有点舍不得喝醉。
因为喝醉了啊,有太多想说的话就难说出口了。
他慢慢一边继续往前走去,一边将语气压得平平淡淡地道:“香主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喜欢余姚,汶芈也喜欢余姚。可现在呢,他俩都死了,而我活着,留下我来给他们收尸,为什么啊凭什么啊?不就是我晚认识了余姚,所以我的这份爱就不算爱了?”
一段话里又是爱的又是情的,张疏影跟在他的身后,步子有些机械化她有些难以消化这个现实似的,半晌,才讷讷地张嘴道:“你你爱零残姐姐啊.我还真没看出来,我只是觉得你最近的反应很反常。”
“没看出来?”花洛翊闻言古怪地笑了下,她看着他被雨水淋湿的面容,颓废的模样尽收眼底,他抿唇缓缓道,“有些事你不说出口,别人永远也不会知道。这话是汶兄对我说的,正是我不表明心意,零残可能到死都不知我爱她。”
这就算是爱么张疏影想了想,怎样才算爱呢,爱应该就是有一个人,你会关心她开不开心,所有的心绪都被她牵扯着。不愿意强求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想帮她实现一切的心愿,想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都给她。
可如果这样,确定不是个傻/子吗,这么致命的把柄一旦被人抓住,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在乎越多,越会患得患失。
她沉默了许久,片刻后,抬头准备问话,眼前人就已人影一闪,健步如飞往前走去,转眼已经离她好几丈远了。随后就听见那走在雨中打着纸伞的人,头也不回地轻飘飘来了一句:“没想到这会还有人闲来无事来看我俩热闹?”
话音未完,一袭灰色公子撑着油纸伞从一处走了出来,在他的身旁还跟了一男一女二人。他将“热闹”两个字含在嘴里,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刻意咀嚼那种。
他微微挑眉,模样有些委屈地道:“独孤老兄你这可就冤枉人了,我俩这不是不太方便打扰你们”打情骂俏的吗?
秦霄朝他一笑,话说到后面没了声音。
花洛翊眯着眼睛,觉得他这笑的模样有些不对头,但后知后觉,发现这人好像始终都是一脸嬉皮笑脸样,也没去和他多计较。他倒是视线一瞥同另一位男子说道:“莫尘这姑娘是?夏国大将军陈陈文笙?”
“你这咋滴,伤心得连眼神也不好使了?这是零残的徒弟颖欣姑娘啊。”贺之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刚想继续嘲讽,余光瞄到女子的容貌时,脸上的笑容即刻被敛去,尴尬地干咳道,“她们也就这皮囊长得像,性格呢,属于两种极端很好认。”
“她人都不在了,她的小徒弟带回来,你来管?”花洛翊说得很快,声音极轻,在场几人愣是没把话给听明白。
“什什么?”秦霄疑惑道。
花洛翊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他的伞歪歪地拿在手中,忽而他手一撒,那柄纸伞掉落在地,激起些水花。
张疏影错愕回头,下意识靠近他,把手中的伞递了过去。这一举动让花洛翊别扭得很,便想偏头躲开,可偏偏就因如此,她看见了他那种微许茫然的神色。他额前碎发早已被雨水弄湿,正往下滴着水,那流下来的水压在了他的睫毛上,他飞快地眨了一下眼。
那冰凉的液体就顺着他的脸颊从下巴上淌下去,给人一种他流了眼泪一般的错觉。
“你洛翊你哭啦?”张疏影咬着嘴,哑然片刻小心问道。
花洛翊看了眼张疏影,对着众人说道:“我去找酒喝,你们话太多,太吵。”他转身抬脚走人,并且他的脚步极快,像是要把身后的什么东西远远地甩开。待留在原地的人缓过神来,他已经消失在雨帘中,哪还有什么人影。
然后张疏影抬起头,望向花洛翊消失的方向,忽然想起了他那被雨水淋湿的落魄样,再加上因为喝了些酒。他肯定是肩膀宽阔而端正晃也不晃地一个人在雨中疾步而行,那如果脚一软摔了咋办。他身边可是空荡荡的,要是摔残了或者他又大病了,主人肯定又要数落自己了。
她朝他消失的方向跑去,目不斜视地从两大恶鬼身边走过。贺之晋和秦霄二人对视一眼,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最后两人把目光放在了一头雾水傻乎乎的颖欣身上。
竟会觉得香主喜欢独孤少?
这怎么可能,贺之晋显然觉得这可能性相当不切实际,他抓着颖欣的手,对秦霄说道:“双生灵你还不走,是想呆在这给雨淋个够,好洗去你这一身血腥味?要洗掉这血味呢,你就甭想了,别忘了再过几日谷主又要给我们下达任务了。唉你说青燕白有完没完,没事做就叫我们端这个门派杀一群人,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秦霄截口打断他,撇撇嘴道:“他老人家想什么,也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我们这命都是他捡来的,为他卖命又怎么?莫尘我发现你最近很暴躁啊,是因为零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