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
乍一听到这个名号,确实觉得有些耳熟,凤景翎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第一反应是扭头看了一眼天,凤眸中隐约带着些迷惑,凝神想了许久,末了才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似的,却又没什么印象了。”
“不会吧!你这个凤府的少主,竟然连江湖上这个名号都不知道!”梁长风马上翻出一鄙视的嘴脸来,即便他自己也是现学现卖,也不忘在凤景翎面前耍一回威风。
看凤景翎一脸茫然的神情,梁长风盘膝在他面前坐好,开始把余小尾一路上告诉他的事情一字不漏地讲给凤景翎听,并且添油加醋了不少,更显得此人的身份神乎其神:
驼山海蛟龙的名号,最早还是从云台传出来的。传说还是在太|祖皇帝登基时期,七国动乱,百姓叫苦不迭,从军者征战在外,死伤无数。
驼山有个姓余的带着几个兄弟起家,在海上做起了倒腾药材的生意,但却专与官府对着干,上好的药材只卖给百姓不卖个官家,人们为了躲避兵役,纷纷跟随此人落草为寇,因为为人仗义很快招揽了一些人手,生意越做越大,也就在云台一带有了个响当当的名号,因为姓余又是在海上,所以才叫“海蛟龙”。
凤景翎听着听着,才不由得略点点头,“此人这么做是想阻止战事啊,我说怎么听着耳熟呢,原是家父生前说起过太|祖皇帝的事情,提及一二,可若算算年纪,怎么也该有百岁了吧?此人还在世么?”
“海蛟龙本人不在了,可余家的一脉并未断啊。”
梁长风这才把话说到了点子上,凑近了压低声音道,“这回去云台的路上,恰好遇上了黑风寨的悍匪打劫,可恰在此时,余家后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众匪面前,一身黑衣戴着斗笠,未出鞘的双刀别于腰间,报上名号,只三言两语便吓退了七八十个凶悍的土匪,最后留下一个潇洒而孤独的背影。那气势犹如蛟龙出海,无人可挡啊!”
梁长风说得口沫横飞,眼中冒光,“哎,谁让我是救命救难的神医呢,连大名鼎鼎的海蛟龙都站在我这边……”
奈何凤景翎听着只是抽了唇角笑了笑,“一个人对付七八十个土匪?真的假的啊,事情在我琅邪的辖内,我怎么不知道……”
倘若真有这么实力强悍的一股土匪,他必率兵亲自剿了他们不可。
“哎,你可别不信,那海蛟龙是什么人物啊,想当年领着船队在海上走货,连官府都不曾拦下,对付个水匪更是小意思,可见势力不容小觑。”
“船只出海必有公文,这伙人怕不是有什么歪门邪道吧。”
梁长风听他如此泼冷水,越说越没劲,索性一生气直接问,“你倒是想不想让我帮你解决蒋家的事情?”
“想自然想,可是此事非同小可,上头有陛下盯着,只怕没那么好解决。”凤景翎老实答道,毕竟凤家与蒋家交好,若不是棘手的差事,他也不至于如此焦心了。
“所以才需要驼山海蛟龙这号人物,不动用你的兵,在琅邪之外,又神出鬼没的,倘若替天行道劫了这些流放的犯人,转眼就找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躲上个三年五载。即便消息传到了京城,你把责任尽数推到云台州府去,陛下最多斥责你一顿,也不会降罪凤家吧?”
梁长风这番话倒是让凤景翎茅塞顿开,他身在其中做不得手脚,但这群山匪就未必了,此事若能成,反而救了蒋家上下一百七十多口无辜的性命,也算行善积德了。
“可是这海蛟龙的后人……凭什么要帮咱们?”凤景翎还是觉得不可轻信,毕竟梁长风这厮一向喜欢夸大其词,十有八九是不靠谱的。
“废话,因为她就喜欢干那种替天行道的事儿,否则怎么会从琅山就把我绑走啊?”梁长风心直口快,话说出两秒后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双眼睛小心地看了看凤景翎。
此时凤景翎眯着一双凤眼,嘴角挑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原来说来说去,你口中那个武功盖世的海蛟龙,竟是跟着陆公子来琅山的那个小姑娘啊……”
梁长风暗骂自己多嘴,好不容易给自己塑造起来的光辉形象就这么塌了。
“小姑娘怎么了,不管怎么说,人家小姑娘一人打败七八个黑风寨大汉也是事实,可见她在一众土匪当中的威望……”
“什么?七八个?你刚才不是还说,七八十个?”
梁长风抿着嘴垂下头,干脆不说话了,真的是越描越黑。
“那就这么定下了,我即刻命小白传消息去。”
凤景翎站起身来,拂去身上的尘土,大步流星地往竹林外走去,边走边急匆匆扭头道:“这事多谢你提醒我,我欠你个大人情啊。”
梁长风借着这个由头,吊儿郎当地站起身来,半开玩笑似的隔空朝着凤景翎离去的方向喊话:“哎,人情就不必了,要不你把你妹妹嫁给我啊?”
不料凤景翎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别的都行,就这个不行。你要再惦记我妹妹,信不信我把你一拳打进墙里,抠都抠不下来?”
“哼,小气……”梁长风仰头翻了个白眼,继续躺在泉水边看他的医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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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被梁长风夸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海蛟龙后人”,此时正躲在北凉山的寨子里,和陆轻舟埋头研究着偷梁换柱的营生。
《敌战计》中有云: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弄虚作假只需替换其中的一部分,反而能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似乎她能想到的,都是些雕虫小技,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海蛟龙”并没有半点联系。
寨子的一间偏房里,陆轻舟正襟危坐在案前,因为头一次做贼所以格外心虚,握笔时手都有些发抖,连着写了好多张都不尽人意,满地的废稿被风一吹卷得到处都是,好不容易仿着父亲的笔迹写了一封措辞委婉的书信,搁下笔的那一刹那被余小尾抢了去,兴冲冲地前后左右看一遍。
“没想到稀饭兄弟还有这一手,果然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啊。”
完成了任务,陆轻舟总算松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笑笑,“我自小练字时,仿的就是家父的字迹,所以不算难事,只是这措辞,信既是写给宋大人的,故而不敢过于老成,也不敢太谦卑。”
“好看好看,你这就带着信下山,好生哄着那姓江的,我叫二狗子牵马来送你一道下山,可不要误了送信的时辰――”
陆轻舟接过那薄薄的纸张,想了一会儿又察觉出些许不妥,“字迹是妥了,江川那里也再没什么可交代的,只是少了家父的印鉴,只怕会露出马脚。”
“印鉴?”余小尾眼珠滴溜溜转着,鬼精灵的脑袋瓜里又蹦出什么好主意来,“你还记得你爹的印鉴长什么样么?”
“记得是记得,可是――”
“尺寸几何?阴刻还是阳刻?都有哪几个字?单一个印够不够啊?我瞧着那些读书人都喜欢在一张纸上敲满了印,不如你画出来给我瞧瞧。”余小尾动作倒快,边说这话就从案头抽出来一张纸放到陆轻舟眼前,顺便把笔也一并塞进了他的手中,“你画,我再想办法就是。”
陆轻舟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什么办法?你该不会是让我画一个朱砂的印在上头吧?”
先是官道劫信,再是伪造印鉴,陆轻舟真的为余小尾天马行空的想法折服了,可是这印上去的和画上去的,相差的未免也太大了些。
“哪儿啊,自然是让你画出个模样来,我找罗叔仿着刻一个假的就是了。”余小尾自信满满,“放心,以前我爹在海上运货,出海文书的官印都是罗叔亲手雕的,祖传的手艺,又快又像,连那印上的斑驳都一模一样。不然你以为余家海蛟龙的生意是怎么维持的,和官府的人硬碰硬?我们才不愿吃那个亏。”
陆轻舟听了,一时间哑口无言,莫非余家在江湖上呼风唤雨黑白两通的本事,竟是靠假造官印得来的?
“可是,私刻官印这种事情,是要杀头的啊。”
“私刻官印是要杀头,刻个私印又有什么关系,况且我们当匪的,本来做的就是杀头的营生,脖上只有一颗脑袋,砍一刀和砍两刀,有什么区别么?”
余小尾这番话,仿佛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了,可她自己却不以为然。自小过惯了这种躲着官府的日子,只怕有一日就算是招安入了营中,也改不了这偷鸡摸狗的性子。
她拍拍陆轻舟的肩膀,轻快道,“你快画快画,我找罗叔商量一下去,雕印鉴也是需要时间的,时间可不等人。”
陆轻舟无奈,提腕在纸上草草勾勒两笔,再细细将边角修齐整些,果然就有了个大概的模样,若是换成了朱砂,或许还真的可以以假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