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就这样又过了一周，沐颜不再去食堂吃饭，他没具体和冯陌说为什么，冯陌也没怎么问，只是回来的速度又快了些，沐颜笑着问：“吃饱了吗？”冯陌便回：“吃饱了。”
冯陌面容迟疑，有些犹豫，但还是拿了出来，只见他从兜里掏出一小叠纸条说：“住读生的加餐券，晚上可以去拿馒头。”
沐颜支着脑袋愣了愣——这其实不算破坏规则，住读生加餐制是一直都有的，比正餐便宜，平时学校早上中午晚上没吃完的饭都会放在晚上当加餐，剩饭会被炒成炒饭，合着一些小菜，只要三块一餐，而且不限量，但是一般只有住读生会去吃。
沐颜好像从未想过这些，他接过那小叠加餐券的时候还有些错愕，忽地又恍然笑了笑：“其实你……”
他话音一瞬止住，因为他看见了冯陌犹豫的神情，他抿了抿唇，似乎还咽了下口水，沐颜便闭了嘴，只笑着回道：“谢谢。”
晚上，沐颜盯着那加餐劵有点出神，才想起来交补课费应该不远了，身上的钱暂时还是够的，其实也没必要这么省，显得他好像……家庭挺困难似的。
他迷茫地张了张嘴，才想起来，他好像确实挺困难的，只是根本就没怎么注意——以前陈桂在的时候他也是扣扣搜搜用钱，因为从小就知道挣钱不容易，所以拮据惯了其实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属于困难户了。
沐颜又盯了盯旁边的冯陌，坦然收下了。
反正都已经吃过这么多次了。只是少年的自尊让他有些落寞。
……
次日傍晚，同学们都该去吃饭的时候，在本该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沐颜多了一个伴。
沐颜盯着那前面那颗脑袋问：“你怎么不去吃饭？”
尚清华摸摸肚子：“不想吃。”
沐颜瞥他一眼，尚清华又问：“你为什么不去吃？”
沐颜特傲娇说：“你管我？”
尚清华无语片刻，又转过头来说：“聊聊天呗。”
沐颜心不在焉回：“嗯，你说。”
窗外一如既往映着阴沉沉的天空，落在教室里，连影子都没有。
尚清华低下头边把弄书包背带、边有些踟躇地说：“何攸哉他不是最近不是很开心嘛，送了他个皮肤，剩下这个月晚上不吃饭。”
沐颜有点怪异地瞧了他一眼，尚清华还以为他要问什么，结果沐颜起手就问：“你怎么让邹丹同意的？”
尚清华简直莫名其妙，他大喊起来：“就这样说了就同意了啊？不是？重点是这个吗？”
沐颜点点头：“你继续。”
尚清华又低下了头去，半晌说：“你们都是怎么考好的啊？”
沐颜：“就这样啊？又没什么窍门。”
尚清华说：“真的没有吗？”
沐颜有些迷惑，他说：“没有啊？”他下意识开嘲讽，“不是？你是怎么考上这个班的啊？”
尚清华好像说得很无所谓，又好像丢掉了一些东西，他坦然地说：“交钱进来的啊。”
沐颜顿时哑然，他有些恍惚，脑子混乱间，脱出口的话便没过脑子，他觉得自己有点像咄咄逼人的邹丹，但是张了张嘴又不知道怎么道歉，于是只能说：“别太在意了，考不好又没什么，又不是高考，还早。”
尚清华悠悠转过身去，轻轻“唉”了一声。
不止何处吹来的风刮起了一片斑驳的树叶，它孤零零地被狡黠的风拍打在窗户上，风雨打得它找不到了方向，也回不去原来的地方。沐颜看着窗外，忽然想起，不知是哪次不经意地回眸，窗外就没有了枝桠，只剩楼下少了臂膀的一尊树桩——是老师们说这树子摇摆着看着烦人，学校便叫工人来将它连脖子带肉地砍了。
一层薄薄的玻璃隔开了风也隔开了雨，隔开了风里的诗句，也隔开了雨过的天晴。
沐颜收回了视线，回望恍如梦中的当下，忽地又没了归处。
……
在之后的几天，风吹起了树叶，也吹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狂风骤雨，直下了好久，江城的所有都被笼罩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之中，这场雨打得人们措手不及，它砍断了路边□□的大树，吹塌了零散的破烂棚户，它吹走干涩的一切，带来了新鲜的泥土，罩得街道一片灰瘴——却也吹不进筒子楼里。
这座坚固的筒子楼好像一座无坚不摧的堡垒，隔绝外面的一切，教铃代替了雨水淅淅沥沥地响着——又上课了。
……
大雨后又阴沉了好几天，直到三天后才彻底放晴，这天有了久违的夕阳，红彤彤地照着大地。
晚饭间，沐颜上了教学楼的某处楼顶，站在布满黑斑和苔藓的天台上，独自用着整个静谧的时光观赏这场夕阳——血色的红日从遥远的西方落下，它红艳的颜色好像最娇艳的玫瑰，或是最血腥的典礼，那一抹血色好似天空之中突然裂开的一道巨口，是污血从缝隙中流下，是天地间的一片红雾，可还不等人回味，太阳又带着晚霞马不停蹄地往黑夜里去。
这场夕阳拢天盖地，将少年单薄的身影也罩了个严实。
冯陌在下面找他遍寻不见，便上了楼来，沐颜很意外，却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冯陌看着少年如一颗石子轻飘飘落在夕阳里，他问：“不冷吗？”
天气已经入冬了。
沐颜说：“还好。”
其实实在很好找到了，少年迷恋夕阳是不言而喻，沐颜一定会站在离夕阳最近的地方，静静迎接它的到来，又悄无声息送它离开。
夕阳落尽，冯陌牵起他的手：“回去了？”
沐颜笑了，道：“好啊。”
冯陌紧握着少年的手，不敢走太快又不敢停下来，就在楼梯的岔路口，沐颜忽地开口说：“今天的夕阳好美，像世界末日。”
无心的一句话，却好像扎进了另一个少年的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