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则同衾可我肖想的,是族长本人
生则同衾可我肖想的,是族长本人
碑灵巫族从前依靠玉矿,采石取玉、制作玉器,若产量有余,会与行经的客商以物易物,不算完全的与世隔绝。
迁来龙脊山时,族中死伤过半,急需休养生息,才主动与外界断了往来。
年幼的孩子们生来就在山中,从没见过外人,听说族长带回来个瞎子,便呼朋引伴地偷跑过来看。
时骋爱屋及乌,既是巫族的孩子,他哪有不喜欢的道理?便拣些天南地北的有趣故事,讲给他们听。
孩子们喜欢听故事,每天太阳升起时就来门外候着,直到太阳落山,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巫玟无奈,写字问他:“还治不治眼睛了?”
时骋坐在矮凳上,撒娇般的环抱他腰身:“若治好了,你赶我走吗?”
巫玟回答不了他的问题,他擅自把人带回来,已经违背了族中的规矩,巫姑和长辈们应该也都知道了。
但阿姑没有来问,一是她知道,时骋当年救过他们,是巫族的恩人;二是她想看看,族长本人如何打算。
时骋习惯了他的沉默,也很害怕他的沉默。
事实上,因为看不见,所以他惧怕安静,惧怕一声不响的离开,他总像粘人小狗一样缠着巫玟,那是他唯一觉得心安的方式。
为了给他治眼睛,巫玟耗了很多心思,时骋不敢说不治:“好吧好吧,眼睛还是要治的,但我喜欢这儿,求求族长大人,让我留下来吧,好吗?”
巫玟伸出食指,在他额头眉心处,一笔一划地写:“好。”
相传巫族是上古神族的后裔,但传到现在,已不像传说中那样,有着不老不死的神力和各种仙丹灵药。
不过,十巫源于十姓,通过历代的医案和药方可以发现,巫姓后人的血的确对某些病症有不错的疗愈效果。
为了给时骋治眼睛,巫玟每过旬日,便要取一回自己的血,如此半年,才将他眼皮上核桃般的褶皱渐渐抚平。
巫玟挑开眼皮,轻轻吹气,问他可有感觉。
时骋说,有光亮,但看不见物事,模模糊糊的,皆是影子。
巫玟知道,他有望痊愈,心中高兴,不觉间便攥紧了他的手。
眼睛好一些后,时骋能做的事就更多了,不会被门槛或石头绊倒,也不会忽然撞到其他人。
这天,他去药田里浇水,前脚出了门,后脚巫姑便来了。
时骋远远看人进了屋,身影虽然模糊却又十分熟悉,他心念一动,便从后门绕回了家。
倚在墙边,他只听得见巫姑说话,而阿玟向来只写字、不开口。
巫姑说:“恩人愿留下来,我们当然高兴,只他年岁不小,又未婚配,当尽早择选巫女之后与他成婚,以延续我巫族血脉。”
巫姑说:“当年遭受大劫,族中伤亡过半,如今促成婚配、诞育幼儿,乃至关重要之事,你不可不上心!”
巫姑说:“恩人自外面来,不必规避亲缘,何况他心地良善,族中爱慕他的女子不少,由你为他择选,他必然合意。”
巫姑说:“阿玟,你仔细思量罢!”
时骋悻悻回家,连水桶也忘了拿。
虽然他十来岁时就已没了父母,但在他的家乡,婚配最讲究门当户对,而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样样礼节,事事规矩,一点儿也不能少。
有时他也暗暗地想,倘若父亲还在,指挥使的儿子配一位族长,身份地位好像也差不多,又算不算是门当户对?
巫族复兴不易,他不想让阿玟为难,可他心里,也的确没有旁人。
又三月,时骋的眼睛快好了,此前巫玟以治伤为由,说等他眼伤痊愈,再行婚配不迟,如今阿姑与长辈们反复催促,实是不能再拖。
然而,巫族女子的地位高于男子,哪怕心悦时骋的适龄女子有好些,却也不会由他去挑选。
于是只好族长出面,收集了各家女儿的情况,誊抄过后等时骋回来看。
夜晚,两人同坐于灯下,时已深秋,屋外有低低哀鸣的秋蛩。
巫玟递给时骋一张,时骋扫一眼,冷道:“挺好。”
巫玟再递一张,时骋看都没看,继续道:“挺好。”
巫玟又递了一张,还未递到他面前,时骋转过脸去:“不看了,都挺好,阿姑说得对!你挑的就是最好的!”
巫玟不递了,时骋要娶亲,他该祝贺的,但他却并不感到高兴。
他只是忽然想问,“玉是心上人送的”这句话还作不作数,可转念又觉得没有必要再问,他不是女子,不能诞育巫族血脉的孩子,何况当年在阿莽军帐……时骋在场,他什么都知道。
想来秋风也觉得寂寞,趁人不备便要登堂入室。
案上的纸张被“呼啦啦”吹了一地,两人同时俯身去捡,再擡头时,对方的脸忽而近在咫尺,一时四目相对、呼吸相闻。
十年了,时骋终于再次看清了巫玟的模样,他比少年时更加慈悲温柔,也更加成熟动人。
回想起近来相处的日子,他们不是如人间夫妻一样吗?
每日巫玟处理完事务,便会回来为他治疗眼伤;他行动不便,却也力所能及地帮他做些小事,比如打扫屋子和生火做饭。
时骋自知情深难抑,他不可能放开阿玟,去与别的女子成婚。
夜风吹拂,惊得烛火跳了一跳,斑驳光晕碰碎在两人身上。
心动神摇间,时骋试探地吻了上去,唇瓣一触即离,他贪看着阿玟的反应。
幸运的是,阿玟没有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