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后重逢他眼睛瞎了,却说玉是心上人……
别后重逢他眼睛瞎了,却说玉是心上人……
碑灵巫族跋山涉水,终于在某座深山中找到了新的栖息地。
由于数万年前的地动与河流改道,此地山高入云、崖壁若挺,然而河谷深处却有一块靠山向水的平坝,远远望去,有如悬城,易守难攻。
碑灵巫族是最不惮于白手起家的,他们有最好的工匠,最好的农人,万事万物都能给予素材与灵感,他们若想取用,可谓源源不竭。
祭祀台修好的那天,巫玟高举法杖,拾阶而上。
他遥望苍穹,见风雷隐隐,云气与山势走向默然相合,有蛟龙之态,脊背弓伏以载万象,他便将此山命名为“龙脊山”。
转眼又是数个春秋,巫玟忙于观星、卜算、研习机关与作物,除此之外,为了将就族中传统,他仍然保持着去须修眉、作女子装扮的习惯。
可惜无论试了多少灵药,嗓音还是不能恢复如初,是以他越发不愿开口,只以手写文字来安排诸事。
于巫玟而言,执掌巫族并不算难,毕竟从小他就跟在母亲身后,该学习的事务已耳濡目染地学习了不少。
巫娆曾对他说,因他是男子,不能继任族长之位,那么只有将该学会的东西都学会了,才有可能被下一任族长选中,成为她的夫婿,并且好好地辅佐她。
但这个“她”已然不存在了,按照巫族的先例,族长之位只能传递给至少幼于他十二岁的十巫之女。
上一代巫女的孩子,均与他的年龄不相上下,他只能等,等到同龄的女子诞下女儿,且资质天分均为上佳,他才能考虑卸任。
巫姑已是族中最为年长的巫女,空闲时,她会来看望巫玟。
“阿玟,近来族中无事,你若感疲累,可好好歇息一阵。”她走近,见族长伏在案边,手中执笔,纸面却空无一字。
“阿姑。”巫玟提笔,“我在想,我们为何要避世而居。”
“巫族保存着先祖的智慧,你也知晓,越是研究高深的学问,需要天分、定力和时间。即使我们的寿命较为漫长,却仍是肉体凡胎,一旦入世,要如何才能在各方征伐里幸存?若不能幸存,该如何延续先祖的学问和智慧?”
“如今世道太平,南北订立了盟约,不再打仗了。”
“阿玟,你若孤独,我可做主,替你择一位妻子。即便她并非十巫之后,你们的孩子也无法继任族长,但等你做了丈夫、父亲,会更明白守护与传承的可贵。”
巫玟搁了笔,没有继续写下去。
巫族的寿命漫长吗?倘若那年无人相救,他早就死在了阿莽的军帐里,整个巫族都会被贪婪的敌军屠杀殆尽。
那位名为时骋的少年将军是他的恩人,也巫族的恩人,母亲在时,曾教他要知恩图报,可一别经年,他都快遗忘他的模样了,又谈何报恩。
巫玟难以直面自己闻风而动的妄念,在祖先面前跪了三天三夜后,留下书信请巫姑代掌族务,而后独自离开了龙脊山。
记忆中,时骋是南方人,他的父亲曾效忠于南方朝廷。
巫玟一路向南,凭着记忆,回到了当年养伤时住过的地方,淮乡暮陶村。
不过七八年的时间,村子比从前大了一倍,因南北协议休战,从前贫瘠破落的村庄竟成了南北贸易往来的中转站。
南方的茶叶、丝绸经商队运往北方,再换回北方的皮革与金银器。
巫玟以医师的身份在村子住下,一边治病救人,一边向商队打听消息。
他从不开口说话,也只收取极为低廉的诊金,但他医术高明,许多疑难杂症经他诊治,很快就能痊愈。
他在十里八乡越来越有名气,常被称作“哑女大夫”。
一天,巫玟采药归家,见几个商队护卫围着一个乞丐拳打脚踢,那乞丐分明已经很痛了,却咬着牙不肯呼救。
他心生同情,上前阻止了护卫,给他们每人发了些酒钱。
护卫们见钱收手,说此人是个惯偷,若不给点教训,回头商队丢了货,大伙儿都吃不了兜着走。
护卫走后,巫玟扶起乞丐,无意间瞥见,他脖颈上似挂着什么东西,因用双手牢牢护着,才会被人打得这般惨。
他拉过乞丐的手,低头在掌心写:“哪里来的?”
乞丐意识到对方不会说话,便没挣扎,只略带羞赧地说:“心上人送的。”
话语之间裹着些许自得,仿佛在说,没想到吧,他一介乞丐,也会收到如此珍贵的礼物。
待他放下双手,巫玟便看清了,他胸前挂的,正是碑灵巫族族长世代传承的双环同心玉。
时骋……?!
巫玟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
尽管模样与从前几分相似,但气质却迥然不同,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如今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尤其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巫玟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却没有丝毫反应。
难怪他的眼皮一直耷拉着,像一对剥了皮的核桃,布满了皴皱的伤痕。
巫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总归要带他回去,先给他治伤。
时骋被他拽得趔趄,忽闻到屋子里的药味,猜到救他的应该是位大夫:“别管我了,我没有钱。”
巫玟心里着急,飞快地写:“拿玉来抵。”
时骋扭头就要走:“玉不能给,玉不能给的。”
巫玟眼疾手快,摸出把小刀裁断了那截绳子,转眼玉佩就落到了他手上。
“还给我!”时骋真生气了,扬起拳头就要打人,但念及此人救了他,拳头高高举起后,却没有落下。
巫玟没有躲,而是将玉拆成了两半,把稍大的一环递给了他,接着写:“伤治好时,悉数奉还。”
时骋珍而重之地接过玉,摸了一摸又难过起来:“你弄坏了?!你为什么要弄坏我的玉?!我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