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对峙虽有血缘关系,却是恨比爱多……
父子对峙虽有血缘关系,却是恨比爱多……
一番交谈下来,闻子川发觉闻铎有极强的洞察力和缜密的推断力,并不是他从前所认为的,纯纯一个金钱至上、追名逐利的狂徒。
毕竟他还不知道,他亲生女儿皮诺特的故事,就已经把其中的周折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子川,你认识这位买家?”闻铎主动探问,但这个问题似乎答案已知。
其实送画之前,闻子川有过一阵犹豫,一方面不想浪费秦之寒留给皮诺特的念想,另一方面又担心试探不成,反而漏了己方的底,让闻铎或者其他什么人找上妹妹的麻烦。
无奈皮诺特格外坚持,她仿佛有自己的打算,且只需要闻子川做个“传声筒”来打配合。
兄妹间相互保护的默契,在与闻铎对峙时达到顶峰,闻子川很难用语言来描述这种感觉,他想起久在病榻、身体孱弱的皮诺特,明明已是自顾不暇,偏又总在背后,默默支持着他。
“我不认识。”闻子川咬死了,什么都不说。
“那这幅画是从哪里来的?”闻铎不依不饶。
“我有个古玩行当的朋友,关系好,送我的。”闻子川开始“表演”,希望他的演技不要像那幅画一样,让对方一眼看出破绽。
“哦?你的朋友,方便的话,也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我和他是同行,说不定很聊得来,”闻铎指了指旁边的桌台,上面躺着一方精致锦盒,“喏,画在那,魏经不要,我也不要,你拿走吧。”
“魏总为什么……?”
“你不知道他?他从来不要假的。”闻铎换了个调侃般的口吻,“要不,你想办法弄来真品,我让他替你还了几百万的债?”
这个条件太有诱惑力,闻子川心念一动,但旋即又掐灭了。
他虽然拿到了片酬,但交完税加上各处打点,还有搬家的花销,再预留一部分生活费和应急的钱,剩下的就不够还清那五百万了。
但是,真品已经捐给了灯博,难道他还能从灯博库房里弄出来吗?
这种事,只有境外势力、盗墓团伙和草菅人命的绑匪做得出,正常人都不可能以身试法。
闻子川走到桌台跟前,打开锦盒,仔细确定了画没问题,才冷冷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我的孩子。”闻铎态度和蔼,笑起来的样子和自己真的很像。
“我还有问题要问,你能不能实话实说?”闻子川最惦记的,就是蒋家人对他父亲的仇恨,“如果不能,我就不问。”
闻铎神情严肃,停了两秒:“我不欺骗你,但我有保持沉默的权利。”
“你是不是把碑灵村的秘密透露给了外国人?”闻子川直截了当地问。
“……”第一个问题,闻铎就沉默了,“我不否认,但……”
“果然是你!”闻子川不是莽撞的性格,但对闻铎的极度不信任让他不愿详听他接下来的解释,毕竟闻铎在考古和文物的专业素养上远胜于他,随意编一个理由就能给自己充分洗白,“你透露了消息,让他们组织盗墓贼盗掘了古墓,又因为遗漏了一件瓷簋,他们派人绑架蒋安仪,勒索不成就自爆撕票,是吗?!”
“绑架的事,与我无关。”闻铎否认着。
“好,我明白了,你否认了绑架,但没有否认透露古墓的消息,也没有否认因为你导致了古墓被盗,那就说明,这两件事与你有关。”
闻铎继续沉默着,往事沉沦如沙,他不知该从何说起。
闻子川当然不打算放过他,这些陈年往事与前因后果,他早已在心里盘桓推敲了无数遍,几乎没有人比他知道更多的信息,并且把它们完全地串联起来。
“你回枫泊那次,我七岁,二零零一年,是因为你听说蒋老女儿出了事,所以回来看看情况,是吗?你回了枫泊又去了灯远,见了蒋家人,我想他们不仅不会听你解释,还会一口咬定,是你!导致了蒋安仪的死亡!”
闻铎扯了扯唇角,被亲儿子的质问拖入了回忆。
或许当年的许多细节已经被他遗忘,但他总记得在那栋楼下,在那个暴雨如注的黄昏,他看见了蒋家窗口微弱如萤的灯光,却没有上前敲响那扇门。
闻子川的目光,像一团顶风燃烧的炬火:“你说,你曾被人造谣抹黑,指的就是这件事,对吧?可为什么蒋老的女儿一出事,你就立刻回来了,那是因为,你心里有愧!”
“是啊,”闻铎听完,毫不讳言地承认了,“我心里有愧。”
在外漂泊那么多年,他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打听了林寒贞的消息,先绕去枫泊看他们娘俩。
可笑的是,林寒贞一面说着有多思念他,一面认为他与蒋安仪被绑架撕票的事有关,竟然劝他去自首。
闻铎与那个十分偏执又过于自信的女人根本无法好好聊下去,而且有人全程监视他,他没办法自主地采取任何行动。
所以那次回国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闻子川胸腔起伏,压抑着不让泪水掉下来,却没能做到。
他不知道中国的法律会怎样界定闻铎的行为,他是没有直接参与盗墓,也没有直接参与绑架杀人,可他带去国外的秘密,像一只蝴蝶扇动了翅膀,把所有人的命运都推向了另一个方向。
闻铎长抒口气,心绪再乱也依旧保持着绅士风度,取出一方手帕递给他。
闻子川没接,只拿手背胡乱擦了脸,强迫自己定住心神:“你为什么回来?”
闻铎见好意被拒绝,便收回了手,故作一派风轻云淡:“本以为年纪大了,前尘往事都会渐渐看淡,然而午夜梦回,仍然心有不甘。大概没弄明白真相,即便是死也死不瞑目吧。”
“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我们,你人在国外,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我没有那么全知全能。比如,我就不知道,蒋韵礼调查到了什么,非得冒死跑去龙脊山。”
闻子川睁大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与程斯宙从冷战到分手的过程太过漫长,偶尔想到他,都如钝刀割肉一样痛。人总是本能地规避有可能给自己带来伤害的人或事,所以闻子川差点忽略了,一切的起因皆来自除夕前的那起车祸坠崖案。
“警方下过定论了,是意外。”
“坠崖是意外,蒋去龙脊山不是。”
“蒋老是瓷器修复的大师,追查一批盗卖的瓷器,逻辑上也说得通。”
“对,他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可他却不是个傻子,若真是为了追查被盗卖的瓷器,以他的资源和人脉,只要放出这个消息,就有成百上千的人替他去,他又何必以身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