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道惜别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必须……
中道惜别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必须……
这一晚,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房间里,闻子川掌握着主动权,做了许多曾经想也不敢想的事。
不过,总体上是克制的。
一方面,他顾念程斯宙的身体和状态并不大好;另一方面,他也不想一夜纵情后,次日又发生什么大事,让他俩措手不及。
所以还不到十二点,两人就都清理干净了,且带着同一种沐浴露的香气,依偎在同一个被窝里。
闻子川有些累,但很惬意,他闭着眼,往程斯宙怀里钻。
程斯宙怕挤着他,他挪过来一寸,就让一寸,没一会儿都快掉到地上了。
“好了,不许乱动。”他横过手臂,似触未触地虚托着他,这样就算不小心翻下去,也能护住他的要害。
“嗯……”闻子川拉过他悬空的手,逐一亲吻手指,他太喜欢他的手了,于是撒娇般拽回,搭在自己的后腰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没摸过。”
程斯宙的心跳得很快,但不像往常那般,肆意引发着慌乱和恐惧,而是非常有力量地、有渴求地跳动着。
骨节分明的手指回应着邀约,沿脊梁骨顺势而上,似要把每寸骨肉都摸遍似的,时重时轻,游刃有余。
最后,指腹停在耳畔,不轻不重地撚了撚他圆润的耳垂。
老人常说,耳垂圆润是有福气的样貌。
子川体格清瘦,耳垂却长得饱满可爱,后面一定有大大的福气在等着,或是家庭幸福,或是事业成功,或是有许许多多的人爱他,只要不被自己拖累,就能过得很好。
闻子川浑然不觉他在想什么,闭着眼,舒坦地直哼哼:“别停呀,还要……”
手指的最后一站,来到了他的眉心,继而抚过眉骨、鼻梁、嘴唇与下颌,程斯宙蜻蜓点水般吻了他唇角,说:“记住了。”
“嗯?记住什么了?”闻子川满脸好奇。
“记住你……带我流浪。”程斯宙摩挲着他的鬓角。
他们曾开过一个关于“流浪”的玩笑,说如果他们的感情不容于世俗,那就不要世俗了,一起流浪去。
闻子川记得那个玩笑:“我负责流,你负责浪?”
程斯宙陪着他胡说:“对啊,你是流氓的流。”
以前倒不见得,但今天晚上,闻子川算是很“流氓”了一回,根本没管对方舒不舒服、想不想要,反正随心所欲就对了。
他听出了程斯宙话里的轻松感,得寸进尺地伸长胳膊,攀在他脖子上,睁着小鹿一般的眼睛,湿漉漉地看他:“不是因为我流氓,而是因为,我爱你。”
嘴上说着表白的话,眼底却像是千尺潭水,蓄着没有尽头的深情。
程斯宙的心跳全乱了,恨不得伸出手,捂住他那双多情的眼睛。
闻子川再次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侧脸上,他想了想,又笑着说:“你别紧张啊,没关系的,我允许你,不爱我。”
洗澡时,看见他浑身的伤痕,闻子川就彻底想明白了,尽管他爱他,却不能变成一股拉扯他的力量,让他挣扎得遍体鳞伤。
如果不甘心促使他偏要强求,那强求这一次也就够了。
“就算你不爱我,”他依然笑着说,为这段肺腑之言作总结陈词,“我也会尽最大的努力陪着你,陪你做所有你想做的事情。”
闻子川喉头滚动,把末尾一句“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天”咽了回去,虽然他的不配得感与生俱来,但也不愿主动去构想离别。
在命运使然的罅隙里,能争得一天算一天,争得一时算一时,只要能有片刻依偎的温暖,天要塌,那就让它塌。
反正唱不出昂扬高进的凯歌,不如就许下破釜沉舟的誓言,跨年那晚的烟花也见证了,他们要这样一辈子。
这一夜虽然安宁无事,但一周后,状况还是发生了。
蒋韵礼没能挺过这个夏天,在一个阳光炽烈的午后,他于睡梦中离去。
病房里充斥着悲伤,程雪呈沉默着,林信拉着王欣欣的手,一遍遍地说,蒋老今天上午状态很好,能睁眼,还擡手动了手指,通过鼻饲喂了些食物和水,以为他要接着午休了,没想到……
絮叨的话语淹没在燥热的气浪里,程斯宙到的时候,汗水糊住了眼睛。
他是悲伤的,只是没有刚出事时那么清晰而剧烈。照顾师父的半年里,只剩细密如针一样的痛感来回缝着他,纠葛至今,麻木已多过疼痛。
程雪呈嘱咐他,让他以儿子的身份和礼节来为蒋老操办后事,他答应了。
收敛遗体、绘制遗像、置办丧仪、延请宾客……诸多事项,程斯宙全都亲力亲为,年轻时他以为传统的东西太过隆重,自己未必学得会,但事到眼前,又好像什么都无师自通。
俞明和徐漾从霁青赶过来支援他,默默做了许多事,程斯宙只来得及投去几个眼神,就又忙开了。
不过,他们已是这样的关系,如果说“谢”,反而显得生分。
停灵七日,亲戚、朋友、同事皆来吊唁,林信熬不住,哭得几近晕厥,被专程过来的林家亲戚扶回去休息。
蒋韵礼少年学艺,其实是被家里半卖半送,抵给了没有儿子的林老师傅,成年后他与家中断了往来,要说关系亲近些的,就只有一同学艺的师弟们。
师弟们大多混得不够体面,私下商议了,还是请程家、请程雪呈来主理他们大师兄的丧事。
蒋程两家的友情维系了三十年,程雪呈责无旁贷,于是向医院告了假,把妻子也一块儿带了过来。
他在外头招待宾客,王欣欣陪程斯宙守了一会儿灵,中途被陶护士喊了出去。
等他们再回来时,程斯宙倒在了烧纸的火盆边,两人将他扶起,一眼便看见皂白色的麻布孝衣上,染了一大片斑驳血痕。
胃出血。
一医院的医生很快给出了诊断,抑郁本就影响他进食,加上太过忙碌,神经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胃作为一种情绪器官,自然承受不了这样的强负荷。
闻子川在棚里录音,他需要极强的情绪管理,才能忍住摔台本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