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我希望能过的慢一点,不想往前看往前走,”钟绾想到一些事情,如果不留在原地,如果日子继续往下走的后果和未知的可能性,害怕地瑟缩了一下,“如果往前走,我们会不会就不在一起了呢。”
杜书寒抱紧了他:“不会,我保证。”
钟绾埋头在杜书寒怀里,不再说话。
杜书寒辩不明他相不相信,想也许他是察觉到了什么,但钟绾哪怕在这种姿势下仍然紧绷又警惕的状态显然不适合再多问下去,于是他蹭蹭钟绾的脸:“要吃饭了,起来吧。”
“嗯。”
陪钟绾吃完饭,杜书寒快速地把剩下的饭打扫干净,领着钟绾下楼。钟老夫人看见钟绾又哭过的样子,叹了口气,给云彩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拿了两个鸡蛋来给钟绾按按眼睛。
杜书寒捏了一下钟绾的手心,自己往厨房去洗碗了,钟绾就乖顺地偎到钟老夫人肩膀上。这家里最小最可人的孩子却受了这么多的苦,做母亲的想一次就要难过一次,但钟绾还好好的在她身边坐着,小孩儿似的撒娇,老夫人就已经很知足了,搂着钟绾和他轻声说话,听着广播里温柔的女声唱歌。
云彩从架子上拿下鸡蛋,递给杜书寒用凉水冲着再给降温,问他:“你和秦祯最近在搞什么鬼?每天神神秘秘的,你们……”
杜书寒关掉水龙头,把水鸡蛋还给云彩,低声说:“总要有人付出代价。我本事不够,不到一击即中的时候,还不敢随意动那些人。”
需要“付出代价的那些人”是谁云彩知道,但杜书寒的态度让她有些惊讶,“你认真的?”
杜书寒笑了一下,把放在架子上沥水的几个盘子放回碗橱:“不是第一次了,何况还是他的事。”
“下手别轻,省的麻烦。”云彩稍稍满意一些,拿着鸡蛋走了。
“放心。”
杜书寒把橱门扣上,咔的一声轻响。
……
…………
杜书寒和秦祯日日早出晚归,收集的证据渐渐齐全。
北平那边的政府全由宪兵团把控,轻易动不得,得先拔了欧罗巴这边的研究院,让那头彻底失了外援才行。费了大功夫才偷偷运来欧罗巴的杜嘉容终于起了作用,她只听钟岁的,而钟岁又是条只要给钱给活路就会跟着走的狗,杜书寒许了他住处和钱财,他们就借着杜嘉容的脸,轻易进了千万机密的研究院。
翻找资料时秦祯的专注程度更甚杜书寒,联想起他对钟绾的上心和其他种种表现,杜书寒不得不怀疑他对钟绾的心思。
秦祯老早就看杜书寒不顺眼了,整天像头发情的狮子似的围着钟绾转,钟绾不让他碰,他就觉着是别人使坏,秦祯无语地把一份文件甩到杜书寒脸上:“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好吗?我要是真有什么念头现在就真没你什么事儿了,杜、三、爷!”
杜书寒半信半疑,虽然秦祯已经澄清过多次他和钟绾只是朋友,也没发生过任何亲密接触,但杜书寒仍然认为秦祯狼子野心。
毕竟钟绾实在招人喜欢,这世上会有哪个男人睡过钟绾之后不爱上他?
“龌龊之极。”秦祯和云彩一致评价道。
看来是真的没有过。
思及此,杜书寒心情又马上好起来,顶着秦祯鄙夷的眼光翻开他刚丢过来的那叠纸,上头一页页洋文全都弯弯绕绕,杜书寒看不太懂,但末尾落款,写的是个汉字“黄”。
再翻回开头署名,和杜书寒在北平时让黄涵从黄老爷办公室里偷出来的信件上一模一样,写的“Charles”。
是老查理,钟家突然失踪的管家,杜书寒刚见过的,安吉利亚的父亲,杜荣的老丈人。
事情终于在杜书寒脑海里串联成篇,拨云见雾的事实让人不寒而栗。
研究男孕器官的洋人联络了黑心烂肝的新政府,以买卖人口为代价向北平政府提供推翻旧社会的支持力量。
钢铁的物件闯进北平,强大到能让一个“新政府”横空出世。至于干翻旧社会王朝时用的也不再是冷兵器,而都是不长眼的火枪火炮,白死了许多老百姓,乃至这“新政府”运作起来,仿的都是欧罗巴政府的样子!
架电线修电车,还有劳什子新派结婚制度,可惜学了表皮没学本,北平老百姓认的还是登报纸发声明,至于那张红纸,落到民间谁也不承认!
为了找到来往转运的轮船,他们扶持了杜家的二老爷杜嘉宗,以借杜荣的力,还免了洋人再费钱费人开航线。
杜嘉宗也是个人物,除了人,他还贩鸦片,叫杜书寒发现后知会杜荣不许再给船,所以为了让这条线运转下去,查理斯甚至让自己的儿子安吉利亚嫁给了杜嘉宗的侄子!
他们在来往的信件里交换钱财和人命,轻描淡写就是数百人的悲惨生死,最后终于发现了钟绾这样举世罕见的身体,于是北平政府大开血口,要欧罗巴人来为北平修建铁路。
毕竟政府只是个撑台面的样子货,真正掌权的是拿枪的宪兵,他们杀人不眨眼,却没有建铁路通火车的本事。
所以对钟绾,他们本来是准备下死手的。
杜嘉宗做过什么黄老爷心知肚明,远在北平千里之外的欧罗巴有钟绾的亲生父母,老查理心多一窍,知道这一情报后,“纡尊降贵”,做了许久钟家的老管家。
不然一个普通的老洋鬼子,怎么会讲那么流利的中文?
――当然是跟他儿婿学的。
而杜嘉宗为保证万无一失,甚至动手拉拢了冷心冷情、不值得信任的妹妹杜嘉容。可杜嘉容不是对他冷漠,而是直截了当的恨意,恨到隐藏了自己的私心,套了他们的计划,在关键时刻撤手,准备黄雀在后。
谁成想钟绾没落到她手里,她自己反倒被执念逼疯了。
幸而钟绾还有个姐姐惦记,有个秦祯仗义出手救下他。
他们的那个计划简单有效,护着钟绾冲出四伏杀机的北平,把运筹帷幄的黄老爷逼至退无可退的地步,把女儿嫁给给杜书寒,以弥合与欧罗巴破裂的合作关系。
洋人心眼儿多的像筛筐,难对付的要命,单靠钱,堵不住他们黑洞洞的枪管子。
姓黄的在新旧社会沉浮了几十年,是顶长袖善舞的老狐狸,人情官司打的得心应手,一场婚礼就让他和洋人扯上八杆子远的一门便宜亲戚,再让杜书寒倒贴些钱,竟然真免了北平的一场战乱。
在这全过程中,牺牲品只有那个云彩见死不救而丢命后被当作钟绾替身的可怜孩子。
他被杜书寒厚葬了。
最可笑的是,横跨山海的一局棋里头少说上下牵扯了几十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考虑过安吉利亚研究这些东西是对是错,是否有悖人伦天理。他们被洗脑了似的疯魔,只要下一个试验品不是自己,就可以万万人的继续牺牲下去,还美其名曰叫“进化”。
连钟岁那个傻子都学会了这个词,腆着脸来问杜书寒,钟绾是不是也是“进化”的一个。
杜书寒见识少,他从没听说过哪场进化变革会丝毫不波及权贵。旧社会旧王朝一个个灭亡时,首当其冲的是皇帝,而千万平头百姓才是能活到最后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