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
早餐
清晨,通往市一中的林荫路上。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里带着露水和草木的清新。学生们三三两两,或啃着包子,或喝着豆浆,步履匆匆。楠寂瑶背着书包,手里拎着一袋刚出炉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煎饼果子,青色的眼睛带着点刚睡醒的惺忪,慢悠悠地走着。
他昨晚睡得太沉,淋雨的后遗症加上彻底放松,让他几乎一觉睡到闹钟响铃。早上是被养母江盛凌从被窝里挖出来的,塞了个热乎乎的煮鸡蛋在手里,又催着他喝了半杯热牛奶,才把他推出门。这会儿胃里暖暖的,心情也难得轻松,暂时把检讨书、冰山同桌和银发煞星都抛在了脑后。
他拐过街角,目光随意地扫过前面稀疏的人流。一个熟悉的、挺拔清冷的背影立刻攫住了他的视线。
轻寒觉。
他依旧穿着那身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校服衬衫,身姿笔直得像棵小白杨。三分七的黑发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走得不快也不慢,姿态从容,仿佛不是在赶着上学,而是在自家的后花园散步。最扎眼的是——他手里空空如也!没有书包侧袋里露出的面包袋角,也没有便利店常见的豆浆杯!
他就那么空着手,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丝毫没有要拐进路边任何一家冒着热气的早餐店的意思。
楠寂瑶的脚步下意识地慢了下来。青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盯着那个背影。
没带早餐?还是……根本没打算吃?
昨天早上低血糖晕倒的画面瞬间清晰地浮现在楠寂瑶眼前——那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靠在他怀里时沉重的分量,还有那虚弱得几乎听不见的“低……糖”……
这个疯子!他脑子里瞬间蹦出这三个字!明知道自己有低血糖,还敢不吃早餐?!他是嫌自己命太长,还是觉得低血糖晕倒很好玩?!
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窜了上来!比昨天在课堂上被他点评检讨书时还快!这人怎么就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楠寂瑶攥紧了手里还温热的煎饼果子袋子,塑料纸被他捏得哗啦作响。他几乎想冲上去,揪住轻寒觉的领子吼一句:“喂!你是不是又想晕倒?!”
但他忍住了。冲上去干嘛?质问他?他凭什么?以什么身份?同桌?还是……昨天那个给他塞伞的傻子?轻寒觉那张冰山脸,估计只会冷冷地回一句“多管闲事”,然后把他当空气。
巨大的憋屈感和一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烦躁感涌上心头。他愤愤地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煎饼果子,香脆的薄饼、咸香的酱料和松软的鸡蛋在嘴里混合,但他却有点食不知味。眼睛还是忍不住盯着前面那个“作死”的背影。
轻寒觉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的目光(或者说察觉到了也不在意),依旧不疾不徐地走着。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瘦挺拔的轮廓,却莫名透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孤冷。好像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包括他自己的胃。
看着他那副“遗世独立”的样子,再想想他可能因为没吃早餐,在某个课间或者体育课上再次苍白着脸倒下……楠寂瑶心里的那点火气,莫名其妙地就被一种更深、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了。
那情绪里有关切,有担忧,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讨厌的……心软。
“妈的……”楠寂瑶低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轻寒觉还是骂自己。他三口两口把自己剩下的煎饼果子塞进嘴里,噎得他直翻白眼,赶紧拿出水壶灌了几口水顺下去。
然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推着,脚步一转,偏离了原本的上学路线,一头扎进了旁边那家人气最旺的早餐店。
“老板!一份三明治!要火腿鸡蛋的!加生菜!再来一杯热豆浆!多糖!”楠寂瑶挤在柜台前,声音因为急切有点大。
“好嘞!稍等!”老板手脚麻利。
楠寂瑶付了钱,捏着找回来的零钱,站在拥挤的店里,感觉自己的行为简直莫名其妙!他为什么要给轻寒觉买早餐?!就因为怕他低血糖晕倒?他晕不晕关自己屁事!他昨天还那么气人!而且……他这种大少爷,会吃这种路边摊的三明治吗?会不会又像食堂那顿饭一样,嫌弃地只吃一口就丢掉?
各种念头在脑子里打架。但当他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用纸袋和塑料杯装好的、还散发着热气和食物香气的早餐时,心里那点犹豫和别扭似乎又被压了下去。
管他呢!买都买了!他爱吃不吃!反正自己问心无愧!要是他敢嫌弃或者丢了……楠寂瑶磨了磨后槽牙,那就当喂狗了!下次他晕倒,自己绝对绕着走!
他拎着这份“烫手”的早餐,快步走出早餐店。轻寒觉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前面的人流里。楠寂瑶深吸一口气,也加快了脚步。
**(场景:高二(3)班教室。早读课前。教室里人还不多,稀稀拉拉坐着几个勤奋的同学在看书或补作业。空气里弥漫着清晨特有的、混合着书本油墨和窗外草木的清新气息。)**
楠寂瑶几乎是踩着点冲进教室的。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座位——以及旁边那个已经端坐如松的身影。
轻寒觉果然已经到了。他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英文原版书(楠寂瑶瞥了一眼封面,全是看不懂的字母),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晨光,神情专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是背景噪音。他面前空空如也,别说早餐了,连个水杯都没有。
楠寂瑶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快了几拍。他攥紧了手里装着三明治和豆浆的袋子,感觉手心都出汗了。
怎么给他?直接扔他桌上?说一句“给你的,爱吃不吃”?那也太刻意太尴尬了吧?而且……万一他真的一句“多管闲事”怼回来,自己岂不是更下不来台?
易染还没来,连个打掩护的人都没有。
楠寂瑶感觉自己像个怀揣赃物的小偷,在教室门口踟蹰不前。他深呼吸,再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点,若无其事一点。
他硬着头皮,尽量放轻脚步,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每一步都感觉格外漫长。
轻寒觉似乎完全沉浸在他的书里,连眼皮都没擡一下。
楠寂瑶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拉开椅子。动作间,他飞快地用眼角余光瞥了轻寒觉一眼。那人依旧八风不动,仿佛旁边坐下来的不是个大活人,而是一团空气。
楠寂瑶心里那点别扭劲儿又上来了。他把书包塞进桌洞,动作有点重,发出“哐当”一声轻响。轻寒觉翻书的动作似乎微微顿了一下,但依旧没擡头。
机会!
就在轻寒觉翻书页的瞬间,楠寂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飞快地、几乎是“嗖”地一下,将手里那个装着早餐的纸袋,塞进了轻寒觉桌洞靠外侧、最显眼的位置!
动作快如闪电!做完这一切,他立刻像被烫到一样收回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咚咚咚的声音震得他自己耳膜发麻!脸颊也瞬间烧了起来!
他不敢看轻寒觉的反应,也完全没勇气去观察对方的表情。他像只受惊的鸵鸟,猛地转过身,背对着轻寒觉,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的上半身“砰”地一声砸在了桌面上!整张脸深深地埋进了交叠的双臂里!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堪称“投递早餐”加“掩耳盗铃”的完美结合!
埋下头的那一刻,世界仿佛安静了。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他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旁边的座位上,像等待宣判的囚徒。
他会是什么反应?
震惊?疑惑?不屑?还是……直接拎出来扔进垃圾桶?
他看到了吗?
他会不会问?
他……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楠寂瑶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快被旁边那道无形的视线灼穿了!他死死闭着眼睛,攥着拳头,指甲再次掐进掌心。心里把自己骂了一万遍:让你多管闲事!让你心软!这下好了!尴尬死了!以后还怎么同桌?!干脆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