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梦
(阳光刺眼。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
轻寒觉猛地睁开眼。
额头上是冰凉的冷汗,黏在碎发上。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压着,闷得喘不过气。教室里老旧吊扇“嘎吱嘎吱”的噪音,粉笔灰在光束里跳舞的味道,还有……身边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热的、带着阳光和青草气息的触感?
他下意识地、几乎是带着一丝急切地……**侧过头**。
目光投向旁边的座位。
空的。
桌面干净得反光,只积了一层薄薄的灰。椅子规整地塞在桌下,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那股闷在胸口的、梦里带出来的暖意,瞬间被刺骨的冰冷取代。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收缩,带来一阵尖锐的、真实的钝痛。
不是梦。
或者说,**只有结局不是梦**。
那些塞过来的薄荷糖,雨中硬塞的旧伞,桌洞里温热的早餐,政治课上精准的补充和桌角的薄荷糖,雨中并肩走过的路,食堂里推过来的餐盘,医务室外那句冰冷的“家属”,放学路上笨拙又强势的“伴侣诉求”,手腕上生涩的摩挲,第二天桌上精致的早餐,课上低声的提示,桌角捡起的笔,放学时自然拎走的书包,晨会上冲破人群的公主抱……
一幕幕,清晰得如同昨日。
还有……家长会上,他站在讲台冰冷发言时,台下那双亮晶晶的、充满崇拜的青眸。放学路上,被牵住手腕时那人瞬间爆红的脸颊和帽檐下抖动的耳朵尖。清晨餐桌旁,递过来那半块掰得整齐的馒头时,对方弯起的月牙眼和腰间悄悄卷动的尾巴球……
所有的温度,所有的触碰,所有的笨拙温柔和呆萌回应……都那么真实。
真实到,他刚才在梦里,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指尖撚过那温软兔耳时,细软绒毛的触感。能“感觉”到系上那人腰间那颗校服扣子时,布料下瞬间炸开的、毛茸茸的惊惶。
可是……
旁边是空的。
积灰的桌面,冰冷的椅子。
那个有着青色眼睛、鬓角挑染、会突然长出毛茸茸耳朵和尾巴、会因为他一个动作就脸红到脖子根、会因为他一句冰冷的话就眼睛亮晶晶或气鼓鼓的……楠寂瑶……
**不在了。**
不是请假。
不是转学。
是像水汽一样,在高三上学期某个毫无预兆的清晨,**彻底蒸发**了。
没有告别。
没有解释。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就那么……**悄无声息地,从所有人的世界里,抹去了痕迹**。
轻寒觉记得那个早晨。
他像往常一样,提前到了教室,在那个空座位旁放下了一份精致的早餐——三明治换成了更好消化的米糕,酸奶换成了温热的豆浆。然后他拿出竞赛题集,像设定好的程序,等待。
铃声响起。
座位空着。
第一节课。
座位空着。
他第一次,在课上走了神。目光不受控制地,一次次扫向旁边空荡荡的椅子。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桌面上敲击,节奏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紊乱。
下课,他去了办公室。语气依旧是冷的,问:“王主任,楠寂瑶同学?”
王主任从一堆试卷里擡起头,推了推眼镜,脸上是公式化的茫然加一点被打扰的不耐:“楠寂瑶?哦……那个学生啊。家长打电话来说转学了,手续都办完了。高三了,来来去去也正常。你关心这个干什么?你的竞赛……”
后面的话,轻寒觉没听清。
“转学”两个字,像两颗冰冷的石子,砸进他看似平静无波的心湖。
他去找易染。
易染正和几个男生打闹,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和……**心虚**?
“瑶……楠寂瑶?”易染挠了挠他的小平头,眼神飘忽,“啊……他、他家里有点事,转学了吧?好像是……挺远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他语速飞快,带着一种急于结束话题的仓促。
轻寒觉没再追问。
他去了楠寂瑶家楼下。那栋熟悉的、有些老旧的居民楼。他站在楼下,擡头看着那扇紧闭的、拉着厚重窗帘的窗户。
站了很久。
直到暮色四合,路灯亮起。
窗户里没有透出熟悉的暖黄灯光。门口也没有了那对总是对他露出温暖笑容的夫妇的身影。
邻居大妈拎着菜篮子路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小伙子,你找谁啊?这家人?早搬走啦!上个月就搬了,东西拉了好几车呢,急匆匆的,也不知道去哪了……”
轻寒觉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遗弃在夜色里的冰冷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