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松
江言松
(工作室的空调呼呼地吹着恒定的暖风，空气里永远弥漫着咖啡因和像素点的味道。巨大的显示器屏幕散发的蓝光，映着一张张专注或疲惫的脸。)**
楠寂瑶的位置靠窗，光线好。他弓着背，几乎要把脸贴在27寸的大屏幕上，青色的眼睛死死盯着photoshop里一张人像照片的皮肤细节。放大，再放大，用修复画笔一点一点地蹭掉模特鼻尖一颗几乎看不见的小痣。动作专注得像个在米粒上刻字的匠人。
帽檐依旧习惯性地压着，只是在这暖气充足的环境里，耳朵没那么紧绷了，偶尔会在帽子里无意识地抖一下，蹭着布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腰间的尾巴藏在柔软的棉质卫衣下（盛盼工作室发的工作服，比他自己的旧衣服舒服暖和多了），随着他修图的节奏，在椅背上软软地、小幅度地左右摆动。
“我靠！瑶瑶！你还在抠那颗痣呢？”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点熬夜后的沙哑。
楠寂瑶被惊得一抖，手里的画笔在屏幕上划出一道突兀的白线。他有些懊恼地“啊”了一声，赶紧按ctrl+z撤销。
说话的是江言松。他的工位就在楠寂瑶隔壁，中间只隔着个矮矮的文件柜。江言松顶着一头睡得乱七八糟的卷毛，黑眼圈快掉到下巴了，正端着个印着工作室logo的大马克杯猛灌咖啡。他是工作室的“老人”了，性格跟盛盼有点像，自来熟，话多，有点咋呼，但没啥坏心眼。
“松哥……”楠寂瑶小声应了一句，把刚才修坏的地方补救回来。他不太习惯这种突然的热情，但江言松是他在这个陌生城市、陌生环境里，第一个主动跟他搭话、还愿意带着他点的人。
“别抠了别抠了！再抠模特鼻子都要被你修没了！”江言松一屁股滑着自己的椅子凑过来，半个身子探到楠寂瑶的屏幕前，指着照片，“你看这光影，这氛围，多绝！一颗小痣算什么？那是特色！是记忆点！懂不懂？盛老大要的是感觉！感觉！不是完美无瑕的假人！”
他唾沫横飞地说着，顺手从自己桌上摸过来一个啃了一半的、凉透了的手抓饼，撕了一大块，极其自然地塞到楠寂瑶手里：“喏，垫垫！看你瘦的！早上又没吃吧？”
手里突然被塞进一块油腻冰凉的面饼，楠寂瑶愣了一下。胃里确实空空的，早上赶着修一组急用的图，只灌了杯黑咖啡。他看着江言松那张胡子拉碴、带着熬夜油光却笑得没心没肺的脸，心里那点被打扰的懊恼莫名就散了。
“……谢谢松哥。”他小声说，低头小口咬了一口冷掉的手抓饼。味道一般，但很实在。胃里有了点东西垫着，那股熟悉的隐痛似乎缓解了些。
“谢啥！”江言松摆摆手，三口两口把自己那份吃完，抹了抹嘴，“赶紧的！盛老大刚丢过来一组外景，光线绝了！就是模特表情有点僵，后期得救！咱俩分分？你调色牛，光影感觉好，你负责氛围！我把那些僵硬的嘴角眼角拉拉？”
“嗯。”楠寂瑶点点头。调色修氛围是他的强项，也是盛盼夸他有天赋的地方。他好像天生对光影和情绪有独特的敏感度，能通过几个简单的参数调整，把一张平淡的照片拉出故事感。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两人就隔着那个矮柜，各自对着自己的大屏幕奋战。键盘鼠标的敲击声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瑶瑶！你看我这张，把阴影压这么深行不行？会不会太压抑了？”
“松哥，hsl里蓝色饱和度降一点，天空有点假……”
“卧槽！这模特眼皮上粘的假睫毛开胶了！瑶瑶快！你的修复画笔借我用用！我手抖！”
“嗯，给。”
偶尔交流几句，都是关于工作。江言松咋咋呼呼，楠寂瑶话少，但配合起来意外地默契。江言松技术扎实，经验老道，知道怎么高效处理问题；楠寂瑶感觉敏锐，常常能给出让人眼前一亮的调色思路。
**(饭点到了。)**
工作室有阿姨做饭，伙食不错，三菜一汤，管饱。长长的餐桌旁围满了人，吵吵嚷嚷，交流着上午的奇葩客户或者吐槽某个难搞的拍摄。
楠寂瑶端着餐盘，习惯性地想找个角落。刚坐下，旁边的椅子就被拉开了。
“挤挤挤挤！”江言松端着堆成小山的餐盘，一屁股坐下，餐盘“哐当”一声放桌上，“饿死我了！修图修得眼都花了！”
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不忘用胳膊肘碰碰楠寂瑶：“哎，瑶瑶，尝尝这个红烧肉！阿姨今天发挥超常！肥而不腻！”说着，不由分说地夹了一大块颤巍巍、油亮亮的红烧肉，放进了楠寂瑶碗里。
楠寂瑶看着碗里那块多出来的肉，又看看江言松塞得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和油乎乎的嘴，有点无奈，又有点……**细微的暖意**。他小声说了句“谢谢”，低头小口吃着。胃里暖暖的。
“下午那组棚拍你跟我去呗？”江言松嘴里含着饭，含糊不清地说，“有个新来的打光助理请假了，缺个帮手。你眼神好，帮我看着点反光板角度，别穿帮就行！盛老大说了，多带你出去练练！”
棚拍？打光？楠寂瑶心里有点打鼓，他还没单独跟过外勤。
“别怕！有我呢！”江言松看出他的迟疑，用力拍了拍胸脯（差点把自己拍咳嗽），“哥罩你！就当去玩了！棚里暖和，比在这儿对着电脑强！”
看着江言松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楠寂瑶心里的不安稍稍褪去。他点了点头：“……好。”
**(下午的摄影棚，巨大的柔光灯箱散发着炽热的白光，像几个小太阳。)**
楠寂瑶穿着工作室统一的黑t恤，举着沉重的银色反光板，按照江言松的指挥，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角度。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来，流进眼睛里，有点刺痛。棚里温度很高，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在帽子里热得有点发烫，不安地动了动。
“左边！左边再来一点！对对！稳住！”江言松半蹲在相机后面，声音洪亮，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瑶瑶！好样的！这光补得绝了！模特轮廓一下就出来了！”
得到肯定，楠寂瑶心里绷紧的弦松了点，青色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光线的落点。腰间的尾巴在宽松的工装裤里，似乎也因为这专注和棚内的热意，小幅度地、惬意地……**摆了摆**。
拍摄间隙休息。江言松瘫坐在旁边的道具箱上，拧开一瓶水猛灌，然后递给楠寂瑶一瓶：“累坏了吧？第一次跟棚都这样！”
楠寂瑶接过水，小口喝着，摇摇头：“……还好。”
“嘿，你小子，体力不错！”江言松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笑得没心没肺。他目光扫过楠寂瑶因为出汗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专注时显得格外沉静的青色眼睛，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哎，瑶瑶，跟哥说实话……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咳！咳咳咳……”楠寂瑶猝不及防，被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脸瞬间涨得通红！帽檐下的耳朵“唰”地一下竖得笔直，差点把帽子顶掉！腰间的尾巴在裤子里也瞬间僵直，变成了一颗警惕的毛球！
他慌乱地摆着手，声音都变了调：“没……没有！松哥你……你瞎说什么！”
“没有？”江言松一脸“我信你才怪”的表情，摸着下巴，眼神贼亮，“那你老盯着手机发呆干嘛？还动不动就脸红？跟个小姑娘似的！肯定有问题！快说！是不是有情况了？哪个妹子？工作室的？还是外头的？”
手机？发呆？脸红？
楠寂瑶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他哪有什么妹子……
他只是在……在无意识地翻看相册里……**那些他偷偷拍下的、空镜里的薄荷糖盒子**。或者……在某个疲惫的瞬间，会不受控制地……**想起另一个人冰冷的手指和镜片后深不见底的目光**……
巨大的酸楚和尖锐的痛感瞬间席卷而来，冲散了刚才棚拍带来的那点微末的暖意和活力。
他猛地低下头，手指用力攥紧了冰冷的矿泉水瓶，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帽子里，那对竖起的耳朵，瞬间又蔫蔫地、痛苦地……**贴回了冰凉的头发上**。腰间的尾巴也紧紧蜷缩起来，在裤子里顶出一个小小的、僵硬的鼓包。
“……真没有。”他声音干涩，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颤抖，几乎低不可闻。
江言松看他反应这么大，脸色也瞬间白了，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赶紧拍拍他肩膀：“哎哎！没有就没有！哥跟你开玩笑呢！别当真别当真！看你这小脸白的……走走走！干活干活！还有两组呢！”
拍摄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