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回玲珑县 纵使凤毓斋的南瓜酥再好吃,……
有人从远方匆匆而来,一路闯到门口,明明是初冬,那人身上头上却冒着热气,显然是从很远的地方起拔足狂奔到冉霜门前。
冉霜当然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她叹了口气,把笔丢进装满水的涮笔筒里。
“又有新案子了?”她问。
那人大喘着粗气,点点头,抹了把额上的汗珠。
“一具尸体,在城南狗皮巷子,被周围百姓发现,直接报了官。眼下已有巡逻兵士将围观百姓疏散,本来他们说是直接抬到义庄,我说先暂时放在那里,封住路,等冉大人先行看过后再搬到义庄。”
冉霜点点头,将手边验尸用的工具顺手收进袖子,又扯下披在椅背上的雪绒披风,裹在身上,从有炭炉熏蒸的温暖室内走出来,走进有瑟瑟寒风的冰冷室外去。
当然,出门之前,冉霜也没有忘了将桌上的官印收进怀里。
依照庆国礼法,庆国只有中三门以上的官员才配使用朱砂印,以前她是景门仵作,按照大庆仵作的职位排行,开休生伤杜景惊死,之前的景门仵作是下三门官员,不配使用这东西,然而在进京以后,不管怎么说,冉霜毕竟是破获了京城三大谜案之一的青楼案,虽说写在卷宗上的结局与她所知道的事实并不相符,好在无人追究,冉霜得以再升一品,于短短几个月之间从惊门仵作升为杜门仵作,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朱砂印。
杜门仵作与从大庆五品官员同禄,虽说因为职业原因,冉霜的官位多少比从五品低些,但至少比正六品要高,更是高过玲珑县的县令赵巡。
同样高升的还有她的俸禄。
惊门仵作一个月只有二两银子,光是贸居租用和吃喝住行便占了大半,冉霜每个月能攒下来的银子少得可怜,还好有家中生母时不时寄来的银票,让她的生活显得不那么拮据;升到景门仵作后是一个月二两三钱银子,她还没领到当月的俸禄就被风丙匆匆请到京城处理青楼案;现在的杜门仵作则是足足五两,彻底翻了个倍,换算成南瓜酥能足足堆满一个屋子。
收到这枚朱砂印的时候,冉霜正准备收拾自己的行李。
她并非隶属于京城的仵作,破案之日便是调令结束之时,然而在案件结束之后,作为全权负责的仵作,冉霜依旧被留在风府中手写卷宗,将青楼案整理成册。
问题便出现在了这里,虽说冉霜身为大学生既能识字又能写字,可她完全不擅长使用毛笔,在玲珑县的时候,她从来不负责文书的工作,就算写卷宗的人轮到了冉霜,她也多半会将这件麻烦事推脱到孙吉祥身上,等她的同僚替她抄写完毕后再给孙吉祥些许小恩小惠以示补偿。
然而风城胥却完全不吃这套。
男人明明写得一手极为漂亮的好字,让人过目不忘,冉霜直到现在一闭上眼,也依旧能在脑海中勾勒出风城胥托人从京城送到她手上的那柄折扇上写的‘冉家风骨’四个大字,那字迹如松如竹,完全不比她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差,书法家恐也不过如此。可就是这样一个写字极为漂亮的男人,宁可让她在宣纸上写一遍那狗爬似的案件总结,再亲手誊到卷宗上,也不愿意把冉霜放离京城独自完成卷宗。
于是她不得不在风府逗留更久,期间还帮京兆尹验了几句意外死亡的尸体,不过这次她在动刀之前便先与京兆尹的同僚说好,让她验尸可以,让她写报告门都没有。不知道风城胥是否提前与京兆尹的人交待过什么,冉霜只知道她的同僚周子荣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她的要求,笑嘻嘻地把尸体推到她面前。
直到青楼案被冉霜彻底梳理完毕,她拿着写得乱七八糟的宣纸找风城胥,男人倒是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执笔磨墨,将她写在宣纸上的文字逐字逐句誊写到正式的卷宗之上,至此,隶属于三大谜案的青楼案终于彻底结案,所有情报都将尘封于历史之中。
写完之后风丙双手捧着卷宗送去藏书阁,男人则抬起眼皮瞅着冉霜。
现在她也能多少通过对方的反应而不是话语理解风城胥的意思了,眼下的意思便是让她开口,对‘风城胥替她誊好了卷宗’一事进行总结。
冉霜嘴角抽搐,硬着头皮夸道:“多……谢尚书大人大恩大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了。”
她本以为对方想听的只是一句客套话,毕竟以风城胥那副死样子,多半会不言不语地含糊过去也就算了,却没想到男人正襟危坐,星眸认真地锁住冉霜的鹿眼。
“你打算怎么谢?”
冉霜:“……”
我只是客套一下!你怎么还当真了!
冉霜觑着风城胥的脸色:“我去给你买凤毓斋的南瓜酥……?好吧,不止这个,我帮你擦一次书房的书架……也不行吗,你总不能让我陪你再去迎春楼找姑娘吧!”
在听到迎春楼三个字后,男人登时脸黑如锅底,看得冉霜寒毛直竖,缩着脖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始终在门口候着的风家管家显然更有经验,闻言忍俊不禁道:“自此长裙当垆笑,为君洗手做羹汤,不如由冉姑娘亲手为老爷做一顿饭食如何?”
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冉霜已经足有三年未亲手做过饭食,况且就算是她穿书之前,她对厨艺一道也并不擅长,不过会做家常菜二三,不至于让自己饿死罢了。虽说风城胥从未与她聊过她的身份问题,但这明察秋毫的男人早已经看出了她礼部尚书之女的身份,虽说不比皇家地位尊贵,却也是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本该对厨艺一窍不通才是。
这样看来,真正胆大的不是冉霜,而是风城胥才对,居然真敢把她放进厨房,也不怕她把这一府之命脉给炸了。
风城胥目光炯炯,星眸里似有隐约笑意,她盯着对方那双极为特殊的眼睛,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拒绝的话语,只得应承下来,垂头丧气地钻进风府的厨房。
美食文化毕竟博大精深,煎炒烹炸,做法不一而足,冉霜怕烫,从未学过煎炸一类的菜品,只能选择炒菜炖汤或是蒸些点心。她还没进过风府的后厨,平日里的饭食俱是家中为数不多的几名仆人呈至桌上,
冉霜在现有食材中挑挑拣拣,循着仅剩的那点记忆,卯足力气炒了两道清淡的小菜,又熬了碗银耳莲子羹。这银耳莲子羹是她唯一擅长的东西,火候掌握得极佳,银耳半融不化,入口软糯粘稠,却不放糖,只靠莲子的清香提味,她将这专供尚书大人一人的小菜呈进风府的客厅中,居然真的被男人吃了个精光。
没有试毒,更没有分而食之,风城胥像是生怕别人抢走那般风卷残云,将她做的饭菜吃得一干二净,绣帕擦了擦唇上根本不存在的痕迹,从袖口中摸出一方朱砂印递给她。
冉霜不明所以接过朱砂印,只见上面刻着个她看不懂的印记,似乎是只振翅欲飞的鸟儿。
风管家在她背后轻咳了声,小声提醒:“谢尚书大人。”
她虽然还是没弄懂男人的意思,不过既然是风管家的提醒,那定然不是错的,冉霜便也有模有样地学道:“谢尚书大人。”
似乎是她懵懂的模样着实有趣,风城胥弯了弯嘴角,出声解释道:“上面印的是鹭鸶,乃是五品文官之印。”
她身后的风管家立刻一唱一和道:“恭喜冉大人,官阶再升一级。”
冉霜这才弄懂,原是身为她顶头上司的风城胥再为她提了一次官职,从从六品的景门仵作提至从五品的杜门仵作,不但官职有所提升,俸禄也翻了一倍,这顿饭做得倒是不亏。
只是她已经在京城耽搁了足够久的时间,收下官印之后,冉霜便不得不告退,回到风府暂时属于自己的那间房屋中收拾行李。
仔细算算,此番被风城胥一纸调令唤来京城,冉霜其实并未在京城逗留几天时间,然而再想想玲珑县的生活,想想她第一次踏入林府,在林家奶娘的尸体旁第一次见到风城胥,却好像已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在京城的这些日子里,冉霜尤其怀念王婆婆家入口即化的南瓜酥,纵使凤毓斋的南瓜酥再好吃,也完全比不过王婆婆的手艺的万分之一。
似乎有所留恋,又似乎没有,冉霜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接过盲眼嬷嬷帮她收拾好的包裹。
没有道别,更没有送行,冉霜孤身一人坐进风府的马车,只觉得有些怅然若失。这回驾车的也不再是那名邻家少年般的风丙,只是两名寻常的风府下人,尽职尽责地将她一路送回玲珑县。
然而让她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同样到达玲珑县的还有另外一方文书:因冉霜官职一升再升,已超出玲珑县令管辖范围,着玲珑县县令赵巡调出冉霜户籍文书,一并送往京城。
冉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尚没有从这方文书带来的信息中缓过来,就被门口两位并没有回返的风府下人从善如流地送回贸居,那二人手脚麻利,几乎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拾好了她在贸居里的行李,逐个打包塞进马车,在她依旧表现出满脸迷茫的时候替她退了贸居,顺便也把她打包放进马车里,载着她的全部家当,摇摇晃晃回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