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天还没亮,外面的鸡就开始打鸣了。陈延年纪小,睡得多,公鸡叫不醒他。
陈延是被张存生叫醒的。
“陈延,该起了。”张存生端着两碗饭放在四方桌子上,“快吃饭。”
陈延揉揉眼,坐起来看着张存生,头发像团乱糟糟的稻草。
“存生哥,我是不是又起晚了。”陈延说。他摸到衣服,可总觉得大腿根疼得厉害,便想掀开被子看看。
“是我今天起早了。”张存生走到床边低声说,“干什么呢?快穿衣服。”
张存生的声音虽然淡淡的,但对于陈延来说是极具压迫力的,他马上就穿好衣服出了屋子去洗脸。
“我今天值班,”张存生把一个鸡蛋剥好放进陈延的碗里,“要是回来的晚,饭就自己做。”
陈延咬着筷子,擡眼看了看张存生,又低头看着自己碗里白白嫩嫩的鸡蛋。
“存生哥,这鸡蛋……”陈延欲言又止,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张存生。
张存生顺了顺陈延翘起来的头发,说:“大伯给的,快吃。”
陈延吃着鸡蛋,手偷偷地揉了揉大腿根,有种火辣辣的疼。
去厂里的时候遇见了于小五,他腰间绑了条腰带,他说是牛皮腰带,可陈延是不信的,那腰带怎么看都不像是牛皮的。
“唉,你还别不信。”于小五拍着腰带说,“我可告诉你,镇上公社里那间废仓库你知道吧?里面不少好东西。”
“这是你偷的?”陈延问。
“嘘!”于小五捂着陈延的嘴,四下看了看,发现没有人听见,压低声音说,“什么叫偷啊,你可别冤枉我,我是……我是捡的。”
于小五眼睛转了转,陈延看出来了,可他也不想戳破,左右也是和自己没有关系的。
“我说小延子,你走路怎么这么怪?”
“我腿疼。”
“挨打了?”于小五八卦地打听,“是不是你存生哥打你?”
陈延突然瞪了于小五一眼,于小五被陈延那阴沉沉的神情给吓了一跳。
“开个玩笑……”
“不要说他坏话。”
“哎,不说就不说嘛。”于小五赔笑道。
走了一会,陈延问:“你说的那地方,真的什么都有吗?”
“那可真的是什么都有。”于小五眉飞色舞地讲,“全是从镇上万恶的资产阶级手里收缴没收的,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陈延一边往前走,一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
“我告诉你,那里面不少洋人的东西,我还在里面看到过……”
于小五不接着说了,倒是把陈延的好奇心给勾了出来。
“看到了什么?”陈延追着问。
于小五对陈延勾了勾手指头,待陈延凑过来,他小声地说:“女人的假发,还有女人的旗袍,颜色那叫一个鲜艳,最重要的是,你知道什么叫奶罩吗?”
陈延红了脸。
“就是女人的……那个啊。”于小五在胸前比划比划。
“小五,”陈延看到厂门口,急忙和于小五告别,“我进去了。”
“那你到底去不去啊?”
于小五在后面问,陈延头都没回。
晚上,陈延到家时,张存生果然还没有回来。
他做好了饭,把两人份的饭都装到铁盒里,去给张存生送去。
天还没黑,陈延走在土路上,远处一片红透的野高粱在太阳下发着金光。
小河边,几只野鸭子在河面上,时而一个头扎进去,只留一半屁股在上面,滑稽得很。陈延站着看了一会,他想这河里肯定有野鸭蛋。
但他再也不敢下水。
张存生在办公室,陈延从外面的窗户往里看,看到张存生的侧脸。张存生长得好看,他的鼻梁很高,嘴唇薄薄的,眼睛里像有星星。
镇上应该有很多人喜欢张存生的,只不过张存生的成分不是很好,家里也穷得很,很少有媒人上门。
陈延看得入迷,竟然忘记了喊,回过神,张存生旁边站了一个人。
是一个女老师,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黑裙子,梳着两个又黑又粗的麻花辫,正弯着腰,低着头,拿着一本书给张存生看。
陈延呆呆地站着,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张存生和她说话的样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他了揉胸口,想把那股疼驱散。
他觉得张存生和别人站在一起的样子刺眼,恨不得扑过去把那两人分开。
但他没有这样做。女老师一转头看见了他,接着张存生也就看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