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漫漫长夜辗转侧

第157章漫漫长夜辗转侧

眼风里扫过眉头紧蹙却不疑有他的月落，暗月心知，没有冥界之主的许诺而贸然单独进入幽冥需要冒着付出生命的风险这件事，月落她必定是不曾知晓，否则，那般的性情如她，定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临泽跟她一起擅闯幽冥司。

恍然间想起月落曾喏喏的对盛怒的江凌枫提到过，从羽山下唤出幽云之船而私闯幽冥司的法子是无忧告诉她的，暗月那七窍玲珑心不禁在胸腔中转了几转，顷刻间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冷冰冰的唇角笑得邪佞，暗月倒是当真在心中佩服起那个看似温柔体贴、弱不禁风的无忧来，为了争风吃醋甚至于夺取宠爱，她果然是能够狠得下心来。

可惜她一心向着仙界的慕青寒，若不然，还真能想想办法策反到自己手中，不失为一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好棋子。

心中颇为遗憾的想着，暗月的脚步便不由自主的缓了许多，再度从思忖中抬起头来，暗月发现，自己已然是落下众人许多脚步。遥遥的看着收了往生镜中法力早已走远的江凌枫那回望自己的素色身影，暗月的心中却莫名的涌起几分异样的感觉，不由得加快了徐徐走着的步伐，暗月三步并作两步，不消片刻便赶上了众人离开的队伍。

不同于来时热闹兴奋，借着天上如水的月光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众人各怀心思间皆是沉默不语，于是一时之间，暗月的耳风里只听得到众人凌乱的脚步声，并着山风拂过草丛带起的虫鸣草动之声，难得的静谧安详，却纠缠着几分不可言说的异样情绪。

因着天色已晚且今日整整一天，众人在往生镜前一同经历了一场情殇又并着一场混沌之中的迷惘，沿着月下的山路返回到来时的那一排青石瓦房前，众人皆是身心俱疲，虽然个个都是修为法力颇深的仙者或女魔，然而却也都面露疲倦之色。环顾四周倦鸟栖息风停树止，一干人等望向江凌枫的目光中，多少都带着些许想要歇息的意味。

“尊上，今天一天大家也都累了，如果没什么要紧事必须得赶路的话，不如今晚就在这里歇了吧，幽冥司虽然阴气重，但依着大家伙儿的修为，宿在这里一夜总不成问题。”将众人的疲倦之色看在眼里，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中转过头来，白须白发的元九君对着江凌枫说道。

眼风里扫过月落那始终怔愣而沉默的模样，江凌枫不由得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往生镜前的她，虽然才歇息不久，便看似精神万分一般的携着咄咄的语气逼迫着暗月去窥探那谁也不知道的前尘过往，然而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那时的她，不过是在强撑着精神罢了。

“总是要先做最要紧的事情嘛，自己的伤心啊难过啊疲惫啊，那都是自己的事情，不能因为自己的问题而耽误更重要的事情嘛。”

南陌山上月落清脆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彼时的她正抬着她那水葱般的手指，用这番话数落着因为犯懒而不愿意去处理冥界事宜的自己。于是那时的自己只得无奈的冲她翻个白眼，然后从舒舒服服的大床上翻身而起，倏忽间便在南陌山消失了踪影，百般无奈地往冥界赶去。然而心中却又带着小小的敬佩之意，因为他知道，依着月落的性子，她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强加给别人的。

“那大家就各自挑房间歇了吧，明日再走。”细细的瞧着月落那苍白的脸颊，银色的月辉徐徐洒下，令那苍白的脸颊染上几分清冷的意味，微微的点了点头，江凌枫便率先挑起那青色的竹帘，自顾自的弯身走入那曾经居住过的瓦房，再也没有多说一句。

能说什么呢？

安慰？若是能有足够合适的安慰的话语，五百年前的幽冥司他便早已说了，又怎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决绝的喝下忘川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六界轮回之道？

鼓励？慕青寒对月落这般前后不一、忽冷忽热的态度，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如何面对，又怎么能鼓励着她继续盲目的相信那个抛弃了她一次又一次的男人，这一次是真的爱她，真的对她别无所求呢？

青石瓦房中漆黑一片，抬手抚着空气里氤氲着的那曾经熟悉的气息与回忆，江凌枫在脑海里止不住的回想着当时慕青寒对他们提出的那个约定。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和萧夏都一定会在你身边，支持你，相信你。

曾经的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青葱少年义薄云天的热血之语，现在想来，却觉得那个时候的慕青寒，果真是想得比他和萧夏都更为长远。少年时期的天真无邪总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消融，年纪越长越大，生活便越来越不单纯，尤其是如他这般必定要居高位者，身边将再也不会有那样简单的、是非对错分明的事情。

运筹帷幄于高位之上，纵横捭阖于天地之间，难免的，便会发生这样或那样令人无法相信、不敢相信的事情。若不是年少时期曾热血沸腾的许下那样的誓言，若不是青葱岁月曾豪情万丈的积累下那样可以将性命交付的本能的信任，一路血雨腥风的走到今日，只怕是连他们三人也要分崩离析，真真实实的尝到什么叫做“孤家寡人”的感受了。

夜疏风离，小小的石窗外看不到一颗星子。

曾经那段难熬的日子又浮上心头，江凌枫只觉得自己的胸腔里沉闷的仿佛被谁压上了一块千斤重石，想要拼尽全力推开，却又软弱的无能为力。唇角不由得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在这无人可见的苍茫的夜色中，江凌枫真的很想问一问，慕青寒，你到底想要怎样，或者，慕青寒，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辗转反侧，江凌枫竟是一夜未眠，脑海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却在天边第一缕熹微的晨光照进石窗时，仍是沉沉的叹一口气，抬起右掌，修长圆润的指尖溢起一缕难以觉察的青色烟雾，双唇微动似是默念着什么法咒。袅袅的青烟在之间缠绕半晌便倏忽不见，看着窗外渐渐明朗的颜色，江凌枫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终究还是无法背弃慕青寒。

辞别了笑呵呵的元九君，月落一行人随着江凌枫又踏上通体黝黑巨大的幽云之船。幽冥之河上的雾气似乎比来的时候稍微浅一些，透过层层叠叠的迷雾，隐隐的可以看得到生长在水面上的细瘦的植物。翠色的枝桠心无旁骛般的没有任何旁逸斜出的小枝桠，而是一根直直的伸向天空，顶端却蓬松如华冠，缠绕着挥散不去的水雾之气，仿若大朵大朵的白云漂浮在枝桠上空。

水波清凌，船头破水的声音徐徐散开，安然的立在船头甲板，四个人却直到幽云之船破浪而出将他们缓缓的送到岸边，也未曾相互交谈过只言片语。

“你们两个先走吧，我还有话对临泽说。”咸湿的海风徐徐的拍打在脸上，月落那苍白的面色始终没有好转，抚顺被海风吹乱的发丝，月落终于率先开口对江凌枫说道。虽然临泽并不在乎，然而月落却不能冒险让他跟着自己去魔界，所以有些话，她必须现在就说。

“好，那你小心一点儿。”难得的没有反驳，江凌枫只是默默的看了一眼那静立在月落身后的临泽，素衣锦袍依旧，腰间的翠色洞箫在细碎的阳光下泛着莹莹的碧光，气势虽然静默，却带着对身前之人的强烈的保护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