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往生镜前浮生尽(11)
第154章往生镜前浮生尽(11)
曾经坐在寨子里最高的屋檐上望着漫天的繁星发呆,想象着负气离开山寨的临泽,此刻究竟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是子承父业般的继续做一个山贼?还是行侠仗义去做一个令山贼闻风丧胆的侠客?抑或只是做些小小的生意,在热闹的城镇里娶妻生子,过着平淡而富足的生活。
每一种可能出现的选择都曾被那时的月落在脑海中一一设想,而想过无数种可能性的月落,却独独没有想过,负气离开只是临泽故意做出的假象。离开山寨的临泽,既没有四处游山玩水,也没有负气抱怨生事,离开山寨的临泽,只是以最快捷的方式取道江南,一路南下,直奔他心中所怀疑的地方马不停蹄而去。
那个地方,恰是慕青寒的真正来处。
那个地方,江南第一杀手捕快慕青寒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调查收集完关于慕青寒此行全部目的的证据,临泽即刻马不停蹄地往山寨赶去,然而却终究是晚了一步。
当连续几天几夜都没有合眼的临泽匆匆赶回山寨时,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漫天的火光与撕心裂肺的哭泣惨叫,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味道,伴着那浓重的血腥之气铺天盖地而来,漫天冰冷的雨水中,临泽紧紧的握着手中的背囊,几欲作呕。
昔日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山寨,此刻几乎快要成为一座死城,遍野的横尸死状可怖,冰冷青黑的面上,却都是一张张曾经熟悉的笑脸。
神经紧绷,临泽只觉得一股浓重的寒意自脚底攀爬而起,手脚僵硬,胸腔里的心脏一刻不停地剧烈的跳动中,临泽呆愣在那漫天红色的血雨之中,却在下一刻,仿佛想起什么一般,发疯似的冲向寨子的最中心处,那里有他的家,那里有他最心爱的人。
手中的长刀一刻不停的挥舞着,手起刀落之间,那一个个向他飞身扑来的官兵,又在顷刻间一个又一个的摔倒在地。利刃刺入血肉,翻滚、搅动,飞溅的鲜血迎面而来,染红了他那素色的衣裳,染花了他腰间翠色的玉箫。死死的咬紧牙关,临泽一路斩杀而去,强绷着的神经却一刻都不停的无声咆哮着:
慕青寒,你果然是官府派来的卧底!
倒在路上的每一具面容熟悉的尸体都深深的刺激着临泽那紧绷着的神经,恨不得亲手将慕青寒撕成碎片,临泽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仿佛被谁撕碎了一般,鲜血淋漓,却无人问津。遍布山寨每个角落的官兵前赴后继的向他扑来,原本武功便不是很强的临泽,始终便借着一股蛮力而披荆斩棘,一路走来,变也被伤得体无完肤。
鲜血顺着伤口奔涌而出,和着倾盆的大雨将他素色的衣衫染红,待到他终于来到山寨的中央,一向素衣锦袍的临泽,此刻却浑身沐血,仿佛一个血人般的伫立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之中,满目疮痍,一具又一具冰冷的尸体交叠在一起,毫无生气的躺在凄寒无比的冻雨之中,死状凄凉,面色惊恐。
是谁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宁可杀头一千,不可跪地一次?
是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宁可打落牙齿和血吞,也决不可落下一滴眼泪?
苍茫的雨幕在眼前潇潇而下,溅起朵朵血色妖娆的花朵,再也支撑不住的双膝跪地,临泽泪流满面,呆呆的看着眼前那令他心碎成灰的景象。朦胧的眼眸无神而空洞,那一青一黄两个熟悉的身影落在那茫然的眸子中,半晌唤不起他丝毫的情绪。
青衫残破,借着雨水而紧紧的贴在身躯之上,那颀长的身影再没了往昔玉树临风的模样,然而手中那柄唤作宿央的长剑却依旧光洁如水,黄裙斑驳,血迹尽染,往昔明亮灵动的双眸此刻蒙上了一层血红的雾气,一柄青夕在手,却是颤抖不已。
是慕青寒和月落。
失去理智的神思稍稍有所恢复,双腿却像灌满了千斤中的铅石一般,死死的跪在地上,无论如何也挪动不了分毫,抬眼望着那持剑而对的两人,临泽碎片似的心中仍旧抱着微乎其微的希望,起码,起码不要伤害她。
听不清他们在争吵些什么,也看不清他们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隔着重重的雨幕便仿佛隔了千百年岁月那般遥远,僵立在原地的临泽,只看到月落那持着长剑的手举起又放下,然后萧瑟的转过身子,似是要离开,却在下一刻,看到那持剑的另一只手,猛地抬起,然后稳稳的毫不留情的向前刺去。
一声凄厉的“不”字尚未来得及嘶吼出口,那刺眼的鲜血便已淋漓飞溅,温热的血水顺着那倾盆而覆的雨水,重重的跌落在肮脏不堪的地面上,瞬间化作冰冷的一片。
纤细而瘦弱的黄色身影只不过是轻轻的颤了一颤,便如薄薄的纸片一般,在狂风的席卷中向下倒去,正正落在那青色袍袖张开的怀抱中。那青色的身影仿佛是低头说了句什么,那持着青夕剑的手便蓦地一松,青夕落地,溅起漫天的血花。
“慕青寒!!!”
狂怒的喊声沙哑凄厉,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临泽不管不顾的向慕青寒扑去,虚软的脚步时不时地被那横陈一地的尸体所绊倒,染满血水泥污衣衫发丝纠缠在一起,狼狈不堪。扑到慕青寒的身边,临泽只是死死的抓着他的手腕,瞪着血红的双眼,恶狠狠的却又难以置信般的一声迭一声地问着:“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掉她?她是你最爱的人,不是吗?慕青寒,你到底有没有心?”
声声诘问仿若杜鹃啼血一般,在漫天的暴雨中凄厉的响起,尖锐的划破慕青寒的耳膜,直直的刺入他的心脏之中。
是啊,她是他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