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行政
王献已伏法,关押在地牢之中,其余诸人则被押送到了萧鸾的面前。萧鸾不过十三岁,站在一群成人之间,就像个小玉佛,白嫩可人。只是现在她努力地端着脸,让自己显得严肃。这在朝堂上,她是做惯了的姿态,多少也能唬人。
而府中其余官员见萧鸾年少,便不住叩首痛哭,只盼着萧鸾年幼,能怜悯一二。萧鸾看着他们种种作态,一声不吭,直到这些人累了困了,哀嚎声渐渐止息,这才道:“诸君不必担忧,首恶既除,前事不究。”她说完话,下首的官员们哭声渐止,这才悄悄地打量萧鸾。
而萧鸾和陈瑾等人商议过后,早就有了决断。
东明府上下诸事,大到一府的民生税收,小到屋中诸人的饮食住宿,都需要这些官员。早在之前,萧鸾等人与陈瑾交换消息商议时,这些事就被行人司的官员们提出来,再制定了解决方法。
行人司的官员原本都是进士出身,谁没有满腔抱负,只愿当个跑腿呢?如今天降了萧鸾这么个镶金的大粗腿下来,不抱的才是傻子。因此他们格外的上心,又因萧鸾如今年幼,行事多会垂询他人,这些进士们就如同吃了五石散那般,个个抖擞精神,争取在萧鸾面前崭露头角。
东明府承前启后,自然也需要本地的官员周旋其中的,不可能一网打尽。萧鸾需要他们,当然要提既往不咎,说完之后,萧鸾又道:“王献既已伏法,本王住在府中也觉得有些空旷,因此将诸位的亲眷都请到了府中,还望诸君莫要嫌弃本王擅做主张。”
这就是明晃晃地将官员们的亲眷当人质了,官员们面面相觑,也只好打个哈哈过去。萧鸾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举动,她身边就那么几个侍从,就算加上押送粮草的官员和卫队,也不过一两百人。若是这些官员真的动点什么心思,他们的处境可就危险得很了。因此哪怕名声受损,萧鸾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眼见着州府官员人心渐稳,萧鸾就径直带人看了粮仓。只是这一开,萧鸾的脸色就黑了泰半。里面都是些烂了黑了的粮草,萧鸾带队问责,只把那负责管粮草的人吓得跪倒在地,泣声道这都是王献的错。萧鸾知道现在自己动不了他们,只能笑着符合。这一下倒是打通了这些人的任督二脉,一盆盆污水都往王献头上倒,也不管其他。
萧鸾没有这些精神与他们争,只是粗粗打点清理,就让人开始放粮施粥,她用知府家中财务换了米粮,又在东明府上大办活动。中间莲华教人多次上门,萧鸾只让东明府中的官员出门敷衍了过去。眼下情况难明,萧鸾也不敢放松,日日让人守在莲华教道观门口。
这是萧鸾第一次处理事务,她心中着实是惶恐难安,纵然上下一心,又有许多的人可以商议,但她还是难掩心慌的。到了入夜时,她也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在院中来回徘徊。
她已经从客栈中搬入了王献的院落里。王献算的上是东明府的土霸王,宅院修得极大,前宅房屋除外,还修了一个大花园,里面庭院深深,太湖石高峻清瘦,长廊亭榭,曲曲折折,一步一景,可说是极致讲究。萧鸾便沿着曲折回廊慢慢往前,府中的婢女仆役被遣散了大半,此刻的院中一片清幽。
萧鸾行到别馆处,见里面灯火通明,她便踏步进去,里面人声鼎沸,算盘声噼里啪啦作响。萧鸾微微一愣,见门口守着的侍从要行礼,于是急忙竖起手指,做了个姿势,自己悄悄地摸了进去。
别馆里十分热闹,这样炎热的天气,官员小吏们个个汗流浃背,而齐霁真站在一群人中间,眉目严肃,她翻过账目,冷声笑道:“你这账目不对,少算了多少还需要我为你指出来么?莫不是以为我年轻就可随意欺辱。”说话间,她将账目一扔,下巴微微一扬,说道,“还等着做什么,还不快去重算!”
“是,是”那小吏抹去额上汗珠,急忙回转身去,正正看到萧鸾。小吏被抓来测算账目已有好几日,自然也认得面前这个俊秀的少年,当下吓得两股颤抖,急忙跪倒,高呼千岁。
他这一动,其他人也回过神来,急忙过来行礼。
萧鸾摆摆手,说道:“都起来吧。”她这般说着,又低咳一声,说道,“李恒,随我来。”
齐霁真是以男装示人的,闻言急忙应是,跟在了萧鸾的身后。萧鸾听到齐霁真过来的脚步,以及其他人悄悄的松气声,她心中暗笑,也不动声色,两人一起踏出了房门。萧鸾出了门,见一旁偏房也是同样的灯火通明,便问道:“那处又是什么地方?”
齐霁真恭敬地回道:“是行人司的诸位上官们,殿下说要清算治下州府的大旱情况,他们正在商议方案,既不打草惊蛇,又能清算清楚。”
萧鸾这才明白过来,她遥遥看了那处一眼,叹了口气道:“想不到我随口一说……”她说到这里陡然打住了话头,只觉得双肩沉甸甸的,像是背负了许多的重量。但她也并不觉得这样不好,反而是努力地挺挺胸膛,仿佛这样就能负重前行那般。她看到那边的专心致志,也想到了齐霁真同样熬到了现在,于是又回转过来,说道,“是我的不是,也让你这样辛苦。”
“并不辛苦。”齐霁真摇了摇头,又突然开口,“我原以为内宅中学的管家御人并没有什么作用,没有想到,还是很有作用的……”她说到这里,也是幽幽叹息了一声。
萧鸾紧张地看着齐霁真,生怕她要说出后悔之类的话来。但齐霁真只是背着手,往前走了两步,又突的转过身来,朝萧鸾笑道:“我很高兴,能将所学学以致用,也高兴能帮到你。”
萧鸾于是也笑了起来,她想要朝齐霁真伸手过去,却又顾忌着身后的侍从们,只好强自忍耐着心头的情绪,轻轻的说道:“我也很高兴,能让你们有一日做自己的事……”
“哦?”齐霁真眯起了眼睛,她原本就眼睛狭长,眯起来的时候就有些坏坏的感觉,似乎在盘算什么念头一样。她往萧鸾靠过来,悄悄地在她耳边说,“我还以为六郎是因为一个人,感觉到孤单又无聊,才出来找我们的呢。”
萧鸾顿时闹了个大红脸,除了齐霁真说中了她心头事,还有那温热的吐息在她的耳廊间。她悄悄的看了眼齐霁真,见齐霁真说完话,又泰然自若地缩了回去。萧鸾只好捏了捏自己的耳朵,似乎想要把那种感觉给驱散一般。
两人只是闲聊了几句,齐霁真身上还有很多要务,还得回去。因此萧鸾又将齐霁真送回,只是在回去前,齐霁真按住了门栏,对萧鸾说道:“六郎,我们可用的粮草已不多,还需早作打算。”
萧鸾心中一跳,她知道齐霁真的意思。灾民若是一直无粮,恐起民变,而民变则会让早就蠢蠢欲动的莲华教抓住机会。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若要给予灾民充足的粮草,就得要提早向莲华教下手。而若是对莲华教下手,一旦被对方反应过来,也恐怕会利用灾民掀起民变。这是左右难安的事情,而决定怎么做,又去承担这整个后果的人,在整个东明府中,也只有十三岁的萧鸾。
萧鸾的心口噗通噗通乱跳,藏在袖口里的手掌都渐渐浸出汗来。她不敢擦,生怕被齐霁真或是身后的侍从们看出来。这不是相信或是不相信齐霁真和侍从的问题,而是她身为上位者,就必须要表现得自信又淡定,这样才能让一直相信着她,跟随着她的人也变得安心起来。
“我知道了。”萧鸾庄重地点点头,对齐霁真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不要担心……就算父皇的兵马迟一些,但奉元离晋阳不远,严家也会有护卫来的。”她看着齐霁真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然后目送着她陡然变得轻快的脚步往室内走去。
这是第一次,萧鸾由衷的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孤独。有些话,有些事,原来她是不能对任何人说明的,因为每一个人所背负的都不相同。萧鸾看了齐霁真一眼,见她在灯火下的面容是如此的明亮,似乎有着辉光那样。萧鸾转过了身,朝陈瑾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就如齐霁真所说的那般,齐霁真得到了学以致用的机会,而萧鸾也同样在学以致用,不过不同的,大概就是萧鸾这条路安静又沉闷,路上没有其他行人与之一道,就算偶有同道,也不过是需要生死相拼的敌人罢了。
杨健所带领的行人司已经整理了一整套的方案,他们其实心中也没太多的成算,这样的大事,诚然是一个机会,但风险也同样巨大。若说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成年的皇子,他们心中说不定还会安定些。但萧鸾太过年轻,年轻到行人司的人们把方案交上,心中都忐忑不安,不知他们所思所想,是否真的有用。
萧鸾稍微的翻了翻,看到这一桩桩,一条条的建议后,又默默放下。她打量着面前的官员们,站直了身体。官员们不敢俯视萧鸾,站得远了些,弯着腰抬头听训。少年人清亮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本王年幼,还需诸位辛苦辅佐,但诸位放心,圣上定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派人前来。我们的时间并不多,只要全心做好一点便可足够。”萧鸾微微一顿,见官员们神色各异,她也不再嗦下去,只道,“民以食为天,载舟也罢,覆舟也罢,只一吃字。”
“可是殿下,粮草已经……”一个官员忍不住道。
“本王游历以来,见树皮可吃、草根可吃,毛毯皮带都可吃。”萧鸾朝那官员看过去,神色淡然,“何必拘泥于粮草。”
这一次,再没有官员提出疑虑,众人皆垂首,衣袖若垂云铺地,齐声应道:“遵殿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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