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初见
“怎么——辞盈,你手怎么成这样了?”梁梦讶然地说,可目光看见许知远一脸牛奶时又突然噤声,心中清楚是父女俩的矛盾,她和许知远的结合无关感情,各取所需,一时间面对这样的场景有点不知所措。
裴妄书则没有这样的烦恼,不容拒绝地拉着许辞盈坐在了另一侧的沙发上,翻出急救箱给她清理伤口,包扎。
许知远的目光缓缓流动,从梁梦到裴妄书,最后落到了许辞盈身上,缓慢地眨了眨眼,像是在平复情绪。
最后睁眼的时候,他再度回归了白日里婺城大学历史系教授的冷静沉着。
在这一刻,他恍然发觉,许辞盈和他的相似之处竟也是如此的明显,那么谢既明呢?她发现了吗?在曾经无数次独自面对女儿的时候,她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许知远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连梁梦走近他询问他要不要去洗把脸都没注意。
寂静的房子里,四个人诡异又和谐地存在着,许知远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听从梁梦的劝告,去卫生间整理自己。
梁梦收拾了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见裴妄书那边没什么问题,就转身去安抚许知远。
“这几天不能碰水。”裴妄书握着许辞盈的手,目光沉沉。
许辞盈垂着眼,没看他,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她还沉浸在刚才的争执当中,连她自己都奇怪,她怎么会做出把牛奶泼到爸爸脸上的事情,可是心里却一点负罪感也没有,就像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裴妄书看着她,郑重地叮嘱:“辞盈,如果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我永远都会帮你。”
“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吗?”
“什么?”许辞盈回神。
“我想一直陪着你,这不是一句空话。为此,我愿意付出我所能付出的一切,绝不后悔。”
裴妄书的诺言信誓旦旦,可许辞盈却轻轻抽回了手。
“这句话太重,我实在难以接受。”
许辞盈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好,凭什么呢?一切都是要交换的,别人对你的好也需要你用一些可见的不可见的东西去换。
裴妄书和梁梦之前对她的关心,她可以用笔记、作业辅导和平时生活中的善意去平等交换。
可是现在呢?裴妄书随口就说的永远陪伴,她敢要吗?她有什么可以去交换的?
在这一刻,她要不起,因为她空无一物,既没有长久的生命活力给出同等的承诺,更甚者,她并不相信裴妄书此刻的诺言。
永远,只是程度副词;陪伴,她也可以失去。
裴妄书微微一笑,那笑容又让她想起那个夜晚的裴妄书,苍凉又悲伤,好像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高兴。
“辞盈,上个周末你去五医院了,是吗?”
许辞盈瞬间擡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瞪着他,满脸警惕。
“你怎么知道的?”
第五人民医院是婺城专门诊断精神类疾病的医院,许辞盈一直以来都一个人去,从来没和别人说过。
裴妄书苦笑:“你别这样看我,好像我是个变态。你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一次五医院,每天晚上都会吃药,我怎么可能一次都发现不了?”
其实许辞盈每次都十分隐蔽,若非裴妄书实在有心,关注太细,也不一定能发现。
“你控制不了情绪了,是吗?”裴妄书低声说。
许辞盈瞬间如临大敌,怔怔地看着他,双唇紧抿,呼吸声渐渐加重。
不止是控制不了情绪……她觉得自己面临着更大的问题,可这些事情,她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她最好的朋友方云非,包括她的爸爸,更包括裴妄书。
“我很担心你。你有什么事情,请一定要告诉我。”
许辞盈深吸一口气:“你在威胁我吗?”
裴妄书一顿,露出一个略显痛苦的笑容,眼中失落又难过,许辞盈看着他,莫名心中一阵钝痛,一时间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想挪开目光好叫自己不那么难过,却又忍不住多看他一眼,即便心中一阵刀割。
“辞盈,我无意伤害你。我一直都很想保护你。”
“有些话,我本来想一直藏在心里,我自己知道就可以了,就像是一颗甜蜜的糖,只想自己拥有,不想分给别人,哪怕是把它送给我的你。”
裴妄书沉静地看她,目光如水般包容:“可我现在想,我应该要告诉你,因为你是许辞盈,是我希望毫无保留的人。”
“如果我现在不说,那么以后是不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许辞盈在此刻竟然有些无措,她不知道自己纷乱的心绪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道裴妄书要说些什么,但她明白,此时此刻的坦诚和毫无保留,是她过去所希望有人能给她的。
她需要有人这样对她,那种真切的,毫无迟疑的信任,让她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一种情感,是她可以完全拥有的。
这种情况下,她会觉得自己好好活着,比什么灵丹妙药都要管用。
“你还记得三年前,澄河大桥上,你曾经救过我吗?”
许辞盈愣住了:“什、什么?”
“那个时候我和妈妈过得很艰难,我们刚到这个城市,住在一个很潮湿很小的出租屋里,每天都觉得未来一眼望到头了,真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
“我成绩不好,你是知道的。所以,我那个时候,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每天面对的都是毫无进展的学业,还有我妈妈的疲惫。我那个时候有什么用呢?年龄那么小,打不了工帮家里减轻负担,只会拖累我妈妈。我妈妈是个很勤劳的人,也很能吃苦,我觉得、我觉得要是没我,她肯定能过得特别好。”
“至少,不用把挣到的每一分钱都用在我身上,也不用住那么坏的房子,她一个人可以住一个好一点的地方,每天不用那么累。”
许辞盈隐隐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点什么,可她对于裴妄书说的曾经救过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她的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了,这并非她的本意,连她自己都奇怪这个事情。
“后来我就不想活了,我就专门挑了一个比较晴朗的天气,打算好好睡一觉,永远醒不来的那种。”裴妄书说话的时候,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