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都不要命了 - 松风楼遗事 - -阮白卿-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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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都不要命了

这晚嘉安歇在顾延之房里,酒劲冲得脸颊发烫,身上汗津津的。顾延之张罗着洗澡,“我这里总共就一桶热水,你要不过来一块儿凑合凑合,等会儿就洗我剩的。”嘉安脸上臊得滚热,从床上支起身子,抬脚就踹。“一根杈上两朵花,打量着谁没见过谁的呢,好稀罕么?你有能耐长出个我没有的玩意儿,再来和我显摆不迟。”顾延之一扭身躲开了,回头啐道:“好心让你洗头遍,你扯什么闲篇。”嘉安抓了颗枣子,一面啃一面笑,“谢您老惦记,我便吃点亏洗剩水,也没的就掉块肉。”

水声汩汩地响起来。嘉安躺着,把已经挂旧的青布帐子扯过来又掀回去,这屋子给他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有人在外头轻轻把门叩了两下。

“谁?”

没有人答话,屏风后面水声戛然而止,嘉安走去下了闩,一个宫女穿着桃红色夏布衫子。“这位姐姐找顾师傅?巧了――”他朝屏风吃吃笑着,“姐姐有事跟我说,我照传就是了。”那宫女往屋里一瞟,把一张冷脸扭开,“不必,回头再说罢。”她径自走远了,嘉安一愣,又不好喊她回来,只好掩了门撇嘴笑道:“奇怪。什么了不得的话,大晚上的跑来,还非当面不可,也不知到底急还是不急。”屏风后头顿了一顿,闷声道:“谁晓得。”

“有点面熟,就想不起哪个宫的。”嘉安往床上一滚,顾延之没答话,浴桶里又哗啦啦响起来。

本来昏昏欲睡,起来开了门又不困了,嘉安倚在床脚柜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东西。抽屉里有些散碎银子、药膏、针线、旧年替下的荷包。有只漆木盒子眼生,嘉安顺手拿出来,盒里咕咚一响,“什么时候得了新玩意儿,藏着掖着的。”

顾延之跳出浴桶,连衣裳也顾不得裹,赤条条地冲到面前,慌着叫他的名字。

“找什么,我来给你拿!”

顾延之平日说话从不高声,这一叫吓得嘉安手抖,盒子摔在地上,白绸裹的一根东西骨碌碌滚出来。嘉安低头看了一眼,喉咙口顿时突突直跳,只觉得凭空被抽了个嘴巴子。

他想把脸扭开,但好像半空里有个人掐着他的脖颈似的,一动也动不了。嘉安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抬起脚来连盒子带东西一齐踹飞出去。

“你不要命了!哪来的这种……这是要掉脑袋的!”

顾延之哑了似的,只管蹲下去收拾。嘉安直盯着他,头晕目眩,抓起一件袍子兜头甩在顾延之脸上。

“我劝你赶紧把衣裳穿起来,等会再来人,怕是咱们两个要被安上秽乱宫廷的罪名立时三刻拉去杖毙――现成的人赃俱获,我一头碰死也不得清白!”他不由得想起唐金福来,谁敢说金福的房里就没这东西?

“我算看出来了,你们谁也别嫌谁,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忘八羔子。”

“咱们这么多年了,你跟我讲这个话?”

“论才学,论为人,谁比得上你。换了别人我连屁都不放,要死要活随他去,就是你不行……”嘉安求救似的扑过去抓住他的肩膀,“你说,是谁?谁给你下了蛊还是吃了药了?”

顾延之笑了,“这算什么道理?你以为戏台上演到才子佳人终成眷属就完了?只准洞房花烛,不能春宵帐暖吗?”

“可是……可是……”

顾延之冷笑道,“我替你说了罢!茶壶缺了嘴的玩意儿,断子绝孙的奴才坯子,说到底连男人都不算,竟然不识好歹,巴望起男女那回事了……”话未说完,嘉安使劲把酒坛子掼在地上,啪嚓碎成六七块,“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都是一样的人,夹枪带棒有什么意思?”

顾延之叹了口气,声音软下去,“算了,本来是给你做生日来着,不该招惹你,你当什么都没看见罢。”嘉安又去抓他的袖子,“你只告诉我是谁,我绝不往外讲半个字,我要诓你,就教我来生还吃这碗断子绝孙的饭!”

“你既然担心我掉脑袋,还是不知道的好。”

两个人相对看着,一动不动,都在等对方先示弱了放弃,直到嘉安猛然一个激灵,“刚才那个不是荣妃宫里的么?”

顾延之甩脱了他,径自扭过脸收拾桌上酒菜,碗碟一股脑丢进食盒里,撞得叮当作响。嘉安追在后面,想问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任他再怎么后知后觉也知道了,原来他们后来又见过,而且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立在高擎的红烛下面,火苗在芯子上一跳一跳,身上却突然打起寒战来。

“你们……”

顾延之猛地抬头,用眼神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但这就是默认了最坏的猜测――全都串起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嘉安终于艰难地挤出一句,“顾师傅,你不要命了。”

“嗯,”顾延之重复他的话,“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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