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跟随伊尔维因走上通往三楼的楼梯进入其中一间空房的列昂尼德，看着不远处那位看起来皮肤很白，棕发看起来柔软服帖，与之同色的眸子里暗藏着高傲，且在进入房间后直接坐到单人沙发上在注视着他的同时并未向他掩饰自己的敌意的虫族，对他开口道：“你和通缉令上的形象有很大差别。”
他听到正摆弄着那个被他始终抱在怀中的精致的玩偶的伊尔维因反问他说：“我有很多张通缉令，你指的是哪一张？”
因对方身上的那枚虚幻印记而感到有些不自在的列昂尼德，在短暂的沉吟后决定跳过自己并不擅长的寒暄环节直接与对方进入正题，因此而没去管对方那带着浓浓挑衅意味的反问的他直接向对方开口说道：“我相信你还记得这场会面的目的，你先来。”
同样因对方身上的虚幻印记而感到不适，想让对方尽快滚出这里的伊尔维因，在将被他怀中的玩偶小心的放在沙发扶手上确保它不会掉落后，从自己的空间装备内拿出了一张被卷起存放的画。
他缓缓的将手中的纸张展开，将它所描绘的内容展示给已经走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的虫族的同时对他说：“其实我原本对从你这里得到我想要的答复并不抱希望，但现在我觉得，一个现役军官应该应该可以帮我......你看起来很惊讶？你认识他？能告诉我他是谁么？”
列昂尼德注视着手中那副正被他缓缓展开的半身像，并在看到因对方将纸张完全展开后所显露出的，被贴在纸张上方的空白处的那几张仿佛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照片后皱了皱眉头。
那副素描半身像虽然与他记忆中的那位虫族有些细微差别，但他基本可以确定它所描绘的正是最先失踪的那位虫族士兵！
在那几张被并排粘贴在画像上方空白处的照片里，还可以分辨所拍摄的内容具体是哪个部位的仅有三张：一条似乎被谁剥去表皮撕扯下大部分肌肉，且缺失了一半脚掌的腿；一颗像是先被杂碎而后又被拼起的脑袋；一整块失去了头颅与四肢被从中间剖开的躯干，位于它中央的那道将它整个剖开的狰狞开口看起来极为不规整，其中所包含的内脏全部缺失。
目光在那几张以破碎的骨肉为主角的照片上停留几秒，为那位在凭借自身的不懈努力终于摆脱了原本既定悲惨的命运，但却又遭遇了这样惨烈的灾祸的士兵轻叹一声的列昂尼德沉声回复伊尔维因说：
“他的身份背景很简单，一个出生于恩格勒星的虫族，他有着一个十分大众化的名字：康斯。我相信你对那颗星球应该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毕竟那是一颗类似于我们现在所在的这颗’海盗王国’的星球。”
他看着在他开口做出答复后，将手中的纸张随手卷起将它扔到位于他们中间的茶几上的伊尔维因说：
“我希望他不是你杀的。”
“你在哪找到的他？”
伊尔维因遵守等价交换的原则回忆着相关细节，回复对方说：“我在斯塔斯奥顿星试图追踪一个半夜潜入我居住的旅店，散发着可怕气息的家伙留下的踪迹时，在距离它最近的那颗垃圾星上找到了这些已经有腐烂迹象的碎肉块。坦白地讲，一具被切碎的尸体其实并不足以引起我的注意，你知道的，被秘密抛弃到垃圾星上的死尸很多很多，但军用讯通设备的残片可不一样。”
曾在年幼时与埃德、米沙一起，在好奇与崇拜的驱使下试图拆解并因此而弄坏过那位已故的，姓弗尔格的将军的军用通讯设备的伊尔维因对此继续补充说：“我花费了一点时间将被散落的到处都是的他收集起来，忍着恶心将他碎的不成样子的脑袋利用仪器拼好，并参照着仪器给出的复原图画了这幅使他看起来更生动一些画。”
“这是我所知道的关于他的全部事情，我想知道他是因为执行什么任务而身亡的，如果你对此并不了解，你可以在完成调查后再做答复，当然，你也可以拒绝回答。”
因对方给予他的回复而沉默了一会的列昂尼德注视着那幅被扔到茶几上的画，声音低沉的说：“他是一名下士，原定于在今年年底退役，以他所在的层次根本不可能接触到那些需要签署保密协议的绝密任务，而他前往斯塔斯奥顿星的主要目的是：帮助警察与当地驻军维护处于庆典中的斯塔斯奥顿星的稳定与完全。”
他将因调查康斯失踪事件而失踪的几位虫族士兵的样子展示给伊尔维因看，询问他说：“你见过他们么？”
他听到对方在认真思索了一阵后笃定的回复他说：“没有，我确信我从未见过他们。另外，我已经将那个可怜的家伙火化了，如果你想要将他带走埋葬在哪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将他交给你。”
列昂尼德心情沉重的朝对方点了点头，并在随后从对方的手中接过了被装在仅有巴掌大小的一个金属小盒内的康斯。
他将康斯小心的放进自己空间装备内，并在随后对对面的虫族说到：“我想要你所知道的，关于那个被你称为’有着可怕气息的家伙’的全部资料以及康斯的遗物。”
对他的要求并不意外的伊尔维因回复他说：“可以，但我需要花费一点时间来整理它们。另外需要你注意的一点是，你在楼下留下的那笔钱以及你刚才给予我的情报与我几个月来的忙碌并不匹配，你需要拿出一点我所感兴趣的事物用来交换。”
列昂尼德情绪不高的反问他说：“我可以等待，你想要什么？”
忍不住在此时看了一眼那个在之前被他小心安放在沙发扶手上的精致玩偶的伊尔维因，原本想要询问对方是否有那个他还不知道长相的孩子的照片与影像，但在沉默了一阵后，他最终什么什么也没问，敷衍着回复对方说：“帮我做一件事吧，这不会太难，具体是什么在我有需要时我会通知你。我马上就开始整理这段时间的收获，你可以拿着你的酒杯去一楼大厅等待了。”
......
当列昂尼德从“勇士”酒吧走出时，他头顶的那片天空已经因临近夜晚而变得黯淡，而在他身后，在午后略显空荡的大厅此时已经被重新聚集起来的酒鬼们塞满，他们为这里带来了浓烈的汗酸与脚臭味、简直能掀翻屋顶的吵闹咒骂声以及金钱。
打算去最近的旅店开一个房间以此作为今晚的落脚，点借此在那翻看新获得的情报的列昂尼德按照原路返回，踩过依旧散落在地上已经被来往的酒鬼踢的到处都是的垃圾，经过依旧倾倒在路边的散发着恶臭垃圾箱向街角走去
――那里有一个公用悬浮车的站点，只需要花费少量的金钱即可搭乘，这是前往旅店最快也是最省力的办法。
当然，这份“少量”的金钱对这颗星球上仅有少量私产的原住民门来说，可以称得上是一笔近乎天价的开销，所以搭乘它们的虫族绝大多数都是外乡人。
愈发黯淡的天空使那些即使在白天也显得极为阴暗的小巷变得更加幽深，仿佛有数不清的眼睛藏匿在其中，注视着即使有路灯但那昏黄的光线并没有驱散多少黑暗的道路。打算前往酒馆喝酒的虫族们大多都谨慎的沿着靠近路灯的那一面道路行走，尽量避免着靠近仿佛连通着无视鬼故事中的场景的小巷。
列昂尼德沿着靠近路灯的那一侧的街道匀速向前走着，在躲过了一只在与他擦肩而过时想要伸入的口袋的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因此而咒骂的窃贼，在对方识相的闭上嘴巴快步离开后继续前行。
突然！
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向列昂尼德扑了上来，早在对方开始跑动时就已经察觉到对方的动作的他抬起腿来，力道未做任何收敛向那位不要命的袭击者踹了上去。
肉体与远处的灯柱发生激烈碰撞所发出的闷响与声音稚嫩的惨叫哀嚎声不分先后的传入他耳中，继续匀速前行的列昂尼德在经过那根沾上了新的污垢的肮脏灯柱时，转头看了一眼那个依旧在发出惨叫与哀嚎的孩子，脑海中突然闪现了一个冷酷孤僻的青年的话语：
“其实我并不想杀死那些外乡人，我其实很怕血，但不那样做我就会死。”
因此而叹息了一声的列昂尼德停下脚步，在靠近了几步后注视着那个因腹部受到重击而吐出了一滩已经半消化但并不成称之为食物的东西，右手手心中藏着一枚边缘锋利的碎片的孩子。
他从自己的空间装备内拿出了一条面包，在将它从中段掰开后将其中一半扔到了那个孩子面前，收起了另一半面包的他将中午购买夹饼时赠送的大杯蔬菜酱汤，略微弯腰让依旧散发着温热的它滚到那个孩子身边。
在那块面包落下时就死死盯着它但却并不敢动的孩子，在蔬菜酱汤滚到他身边后迅速停止了哀嚎。
他扔掉了那枚早已将他的手划伤的锋利碎片抓起了面包，将它塞入张大的嘴巴的同时不停挤压着它，似乎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将它吃下。
列昂尼德早就在拿出面包时就感觉到注视着他的目光徒然变得炽热，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巷的他在听到几声充满痛苦的干咳后，再次抬脚踹了一下那个快要将自己噎死的孩子。
他看着那个因疼痛而停止所有的动作，正一脸畏惧的仰视着他的孩子，开口对他说道：“如果你不想死在今天的话，那就慢点吃，我相信你应该见过很多被噎死、撑死或是因吃的太快而死的虫族。在你吃完前我就在这里守着你，没有谁会来和你抢。”
试图将塞满了自己整个口腔堵住了喉咙的面包咽下的孩子，弓着腰单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发出了激烈的呛咳，依旧干燥的面包碎块从他的口中喷出，与还未被他塞入嘴中的那一半一起落在地上。
列昂尼德站在一旁沉默的看着，时不时的抬起头戒备的看向街道另一侧，看向那些被黑暗笼罩着的小巷入口。
他在那个孩子开始舔舐残留在被子内壁上的蔬菜酱汤时转身离开，向自己原本的目的地走去。
他能感觉到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灼热视线一直在跟随着他，而其实并不怕流浪汉的围攻的他因不想惹上麻烦而加快了脚步，并暗自决定更换原计划中的落脚点。
他在不久之后看到了那个有着比路灯更加明亮灯光的停靠站点，并没有因逐渐减少的注视而放松警惕的他在适当的时机向左迈了一步，手中依旧握着那枚锋利的碎片，在靠近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的孩子因此而“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再次因对方而停下脚步的列昂尼德抬起脚踩住了想要起身的孩子，声音冷冽的开口对他说道：“我想你应该明白，你根本无法杀死我，甚至无法伤到我。我的那点少得可怜的善心在给予你食物时就已经用完了，如果你再进行一次这种尝试的话，我会在你还活着的时候把你的肠子拽出来，然后踩爆你的脑袋。”
他说完后径直离开，向不远处的站点走去，而就在此时，他听到身后的那个孩子用并不连贯的，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通用语询问他说：“我能跟，跟随您么？”
他抢在列昂尼德对此做出回复前爬起来小心翼翼的向他靠近了一些，结结巴巴推销着自己说：“我吃的很少很少，像刚才那样的食物我可以，可以吃一天，不两天，我很擅长隐藏自己，而且，而且个子很小，我可以帮您偷，帮您，取回来您想要的东西，我也可以做间谍，或者帮您杀死敌人，我可以帮您做很多事，而且吃的真的很少很少，真的，我......”
已经停下脚步转过身的列昂尼德打断了他那不知是真是假的自我推荐，对他说道：“你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