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夜河
第56章夜河
贺褚言那边的事一直处理到晚上。
到了饭点，审计组同事打电话问周伊安要不要帮她订餐，得到的回复是贺总监已经安排了，让大家不用等她。荣杰听到，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等周伊安处理完所有证据的提取和交接，荣杰他们再初步整理，分公司这边早已人去楼空。好在住宿的酒店就在隔壁，加上啃下了一个硬骨头，大家的情绪都颇为松弛，三两结伴有说有笑地往外走。
荣杰刻意放慢速度，遥遥落在后面，周伊安却执拗地在电梯口等他，见他过来，忙按住键。荣杰到了近前，见状笑道：“有事找我？”
女孩往一边让了让，忧心不已地说：“老大，你有没有觉得，贺总监像变了个人？”荣杰闻言眉毛一挑：“下午他为难你了？”
“那倒没有，”周伊安连忙摇头，一边走进电梯一边说，“就是这次过来，感觉他跟去年印象里完全不一样了。”
“人总是会变的，”荣杰看透了一切似的，“何况他也许不是变了，只是终于露出了本来该有的样子。”
周伊安正要反驳，电梯落了两层，门“叮”地一声打开。
外面，贺褚言正站在那里，他一手松着领带，另一手拎着皱巴巴的西装外套，满身颓色地低着头。听见声音，他擡起脸，看清里面是谁之后，刚要迈出的脚步硬生生停住了。
周伊安反应快，忙又按住了开门键，堆出一点笑容打招呼：“贺总监，怎么在这层，才下班啊？”
贺褚言的视线没在荣杰身上停留，只勉强抿了抿嘴角，算是个敷衍的笑：“嗯。你们先走吧，我回办公室拿点东西。”
周伊安大概想瞟一眼自家老板的脸色，到底还是忍住了，乖巧地说：“好的，明天见，贺总监。”贺褚言微一颔首，目送着电梯门缓缓闭合。
“我就说吧。”在电梯下行轻微的嗡鸣声里，周伊安小声嘟囔，像是在力证自己刚才的观察没错。
荣杰原本在想事，被打断了思绪：“说什么？”
“变了个人啊，”周伊安叹了口气，竟然有些不知为何的惋惜，“好可惜。”
荣杰说不出话了。这话题于情于理，他都没法接。两人都被这个结论压抑得有些沉闷，无言地走出公司大门，深秋风大。
“你先回去吧，”荣杰停下，摸出烟盒，“我抽根烟再上去。”
周伊安应声离开。荣杰走到一旁的垃圾桶边，刚点燃烟吸了一口，地库出口便亮起车灯，一辆熟悉的奥迪s5驶了上来，经过他面前。
是贺褚言的车。
车里的人肯定看见他了，但车速没有丝毫减缓，视若无睹地开了过去。
荣杰也没什么反应，半转过身，继续抽烟。然而，预想中引擎声远去的情形并未出现。那辆车开出不远，竟靠边停了下来。
荣杰抽烟的动作变慢了，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他立刻将才吸了没几口的烟摁灭，打算尽快回酒店。
可他想象里对方会下车追过来的场景并未发生。他走出去一段距离，忍不住回头望去，那辆车仍诡异地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抛锚了，车里的人不见踪影。
……不会出什么事吧？
各种不好的念头冒出来。荣杰告诉自己别多管闲事，脚底下却像灌了铅。最终，他深吸一口空气，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就算是个陌生人这样状况不明地忽然停车，他也该去看一眼。
于是他折返回去，走近了才发现，驾驶座的车窗竟然完全开着，冷风呼呼地往里灌。贺褚言趴在方向盘上，脸埋在臂弯，肩膀随着呼吸不断起伏，整个人笼罩在低沉的气压中。
他根本没发现荣杰去而复返。
荣杰站在原地，看对方似乎没什么大事，只是情绪失控，犹豫再三，所有的话在喉咙口滚了一遍，最终还是一句也没能说出来。
他再一次悄然离开，把贺褚言留在原地。
第二天，贺褚言没有出现在公司。
上午，王喻培亲自来到审计组的会议室，十分抱歉地通知荣杰：“贺总监家里突发急事，请了事假，后续工作我已经协调好了，由财务总监直接对接，保证全力配合。”
荣杰和同事们面面相觑。
突发急事？是确有其事，还是只是为了避开他？贺褚言真的至于这样吗，他们的事情都过去多久了……
周伊安肯定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主动追问具体是什么情况。王喻培面露难色，表示事出突然，人事那边只接到他凌晨发来的请假邮件，语焉不详。早上公司有急事需要找他确认，却发现手机已经联系不上了，工作也都暂时移交给了他的助理。
周伊安听得一头雾水，还想再问两句，荣杰制止了她：“知道了王总，没关系，我们这边继续推进就行。”
王喻培本来就跟贺褚言不对付，现在后者给他捅了个篓子，他神情间的鄙薄越发不加遮掩：“还是得谢谢荣总理解体谅，这个褚言就是这样，总是……”他还想添油加醋多给几句，擡眼见荣杰的表情不太好看，连忙收了声，“那你们忙，有需要再沟通。”荣杰这才冷声道：“麻烦王总了。”
贺褚言的缺席实在是过于仓促和突兀，虽然他留下的证据链基本清晰，审计程序得以继续，但许多细节和背景只有他最清楚。
财务总监毕竟不是项目亲历者，沟通起来效率明显降低，审计工作变得磕磕绊绊，一天还没结束，荣杰就知道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出于纯粹工作上的必要性，荣杰先是安排周伊安联系贺褚言的助理，询问他大致的返岗时间，哪知就连他自己人也是一问三不知，荣杰又把贺褚言的私人号码给了周伊安，靠在一旁的桌子上看她打电话。
连续两遍，都没人接。
这简直是太荒谬了。荣杰都不敢相信自己是在和一个项目总监打交道，看起来连个实习生都不如，他忍无可忍，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贺褚言的号码。
当着其他人的面做这件事，他其实有一种隐约的“不同于外人”的底气在，宛若还是认定了就算跟所有人失联都好，贺褚言依旧会在第一时间响应他的呼唤，这是他们长久以来相处的模式，贺褚言过往的有求必应给他了这种信心。
只是听筒里传来的甚至不是等待音，一阵忙音后：您所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用周伊安的手机重拨了一次。
这次，正常接通，只是没人接电话。
荣杰马上明白，他是被贺褚言拉黑了。
心火上窜，紧跟着啼笑皆非。搞什么？他气的是贺褚言不专业到幼稚的逃避，笑的是自己也会有被人拖进黑名单的一天。
就跟两个半大小子闹别扭一样，多大的人了，这种滑稽的事竟然会发生在贺褚言身上，发生在他们之间。荣杰也恼火：“算了，不管他了。”
没了贺褚言的支持，荣杰他们的工作相当吃力地进行了一周，当前者再次出现在审计会议室时，看到的人都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