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书生发疯
第64章书生发疯
自从上次与郑维屿见面后寡淡地散场,荣杰心里本就不旺乎的火苗,算是彻底蔫儿了。
他心知肚明,这个男人,照样够不着他内心对“爱”或“伴侣”标准不清但态度执拗的要求。
加上工作最后阶段杂七杂八的事一多,自己也做好了项目一结束就跑路的准备,几样凑一块,他的热情显而易见地往下掉,回消息的速度慢得蜗牛都能超车,内容也精简得跟电报似的。
郑维屿当然感觉到了他的冷淡,但和早先的涂明恒不一样,跟分手初期那个惶惶然的贺褚言也不是一个路数,他那种放低姿态的耐心底下,反而透出极大的不容拒绝的强势,每天雷打不动地过来扯几句没用的。
荣杰看在介绍人傅禾的面子上,罕见地忍住了,没有处理掉他的联系方式,只是等傅禾再问起来的时候,他只能实话实说:“感觉还是不太对路。你有机会也给他递个信,别老没话找话硬聊了。”
电话那头傅禾短促地叹了口气,听着是真觉得可惜,但立场还是稳稳站在荣杰这边:“既然处不来,那就算了。本来也是想着能让你开心点,倒别成了给你添堵。”
他越是这么通情达理,荣杰对他越是客气,甚至反过来宽慰他:“这种事,说不清的。郑维屿人是不错,可能就是我俩频道对不上。”傅禾听他这么给台阶,安静了一会,忽然笑着感慨:“荣杰,你是真跟以前不一样了。”
“怎么的,给点好脸色你还不习惯了?”荣杰当然懂他的意思,傅禾被打趣了,语气也轻松下来:“挺好,希望你保持。”
“那感情上的事,你到底怎么个打算?”傅禾还是没忍住多问一嘴。
想想过去这一年,相亲都不知道相了多少,总没一个能成的。荣杰从不讳言自己眼光高,可心底那条线到底是以谁为基准划出来的,他不敢细琢磨,也可能是琢磨过却不肯认:“不打算了,随缘吧。”听上去有点灰心。
傅禾以为自己闯了祸,赶紧把话头扯开:“算了,不说这些,以后我也不瞎给你牵线了。其实一个人也挺好,自在。”
荣杰笑了笑,没往下说。
贺褚言的生日,被荣杰假装忘了,悄没声儿地混了过去。没几天是圣诞,接着年底就近在眼前,城市被节日的灯饰装点得流光溢彩。傅禾的半山书店照例搞跨年活动,荣杰难得人就在这边,自然在受邀之列。他本来没什么兴致,但不想拂了傅禾的好意,还是答应了。
书店里比平日更加热闹温馨,空气中除了茶香咖啡香,书本的油墨味,又新增了点心的甜腻。傅禾请了爵士乐队,台下,人们三三两两聚坐在一起,低声谈笑,氛围松弛又愉快。
荣杰到得稍晚,和傅禾打了个照面,就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窝着,手里端着杯香槟,眼神放空,与周围的欢腾不在一个图层。
直到他的视线里闯入一个压根没想到会在这儿出现的人——贺褚言正站在不远处的书架旁,和傅禾说着什么,手里也拿着杯酒。傅禾笑着拍他肩膀,像是在介绍店里什么书籍的珍藏版本。荣杰这才恍然,贺褚言从以前就是书店的常客,算重要客户,跟傅禾有交集也不奇怪。
他正犹豫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另一个声音撞了进来,热情得有点刻意:“荣杰?到了怎么也不找我?”郑维屿笑着走近,挺自然地就想在他旁边坐下。
荣杰轻轻皱了下眉,先前那点清爽感,在这人不自知的自来熟里,已经变得有点腻味。他马上站起身,对着郑维屿仓促地点了下头:“你先坐,我看到个朋友,过去打个招呼。”说完也懒得管对方什么表情,朝着贺褚言的方向快步走去,如同逃命。
贺褚言刚和傅禾说完,一转身,就见荣杰朝自己走来,顿时一脸惊喜:“你怎么也来了?”荣杰不好说自己和傅禾的关系,不然上次他装第一回来就露馅了,于是机灵地反问:“你呢?”
“店里邀请的,反正我也没事。”贺褚言果然顺着他的话回答,跟着扫了眼荣杰身后不远处脸色不大好看的郑维屿,没点破,“去观景台坐坐?”
到这地步,荣杰也顾不上所谓“故地重游旧事重提”的腻歪了,忙不叠答应:“走。”
两人沿着楼梯上去,这会儿上面人果然少很多,沙发区还空着,被傅禾布置的灯光环绕着,大簇大簇的北美冬青和银叶菊点缀在旁。
暖风太足,熏得人脸颊发烫,两人挺有默契地绕开了当初告白定情的那张沙发,走到观景台边缘站定,没什么话好说,还好也不觉得尴尬。
荣杰松了口气,他想再问问贺褚言家里那摊子事的进展,又想着他既然有心情出来社交,大概不用多操心。
而他一直还没说的是,即使自己的账户动用起来有点麻烦,他也已经让家里的律师准备了一份借款协议,象征性地随便填了个利率。他通过抵押自己某个基金份额的额度,把钱准备好了,但他得找个不伤贺褚言自尊的方式,让他签下那个协议。实在不行,注资到他哥的公司换股权也可以,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他哥去坐牢。
好歹,他别的没有,就是还有点能变现的份额和信用。
可总不能没头没脑就说“你要钱吗”,荣杰顾忌着贺褚言的心情,迂回着起了个头:“马上审计结束了,你们部门接口工作都安排好了吧?我这边差不多了,等报告出来,做完交接,我就走了。”
话一出口,他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太对劲。贺褚言相当错愕地愣了一下:“走?你要去哪?”
“……我提了离职。这次项目结束,就彻底走了。”荣杰有点尴尬,原来自己一直忘了,或者说,在潜意识里回避了告诉他这个事。
贺褚言无语了,玻璃映出他晦暗不明的侧脸和山下那片繁华的灯火,使他看上去失落而受伤。过了好一会,他才重新组织起语言:“也是,你也没道理一直在外面上班,祝你前程似锦。”
这有什么前程似锦的?荣杰心里觉得好笑,他这辈子绝不会再打工了,早就打得够够的,终于要回去当个无忧无虑的米虫,干点符合身份的事。
“没事,总还有机会见的。”半杯香槟肯定不至于让他说出这么暧昧不清的话,那么这大概是真心话。贺褚言好像因此释然了些许,他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接受:“你说得对。”
气氛一下子不太好,荣杰暗骂自己不该这时候提这茬,这下连原本想说钱的事也不好开口了。他借口去换杯酒,从贺褚言身边走开。
接下去他始终心不在焉,提不起劲,有意无意地多灌了几杯,一路还得躲开各色有意搭讪的男男女女,其中包括仍不死心,再次试图凑过来的郑维屿。
临近零点,全场嗨到顶峰。所有人跟着巨大的倒计时屏幕一起呼喊:“十、九、八……”荣杰被人群裹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穿过攒动的人头,望向另一端。贺褚言也站在那里,隔着喧嚣沸腾的人群,静静地回望着他。两人的视线之间,隔着一片晃动着的彩色的海。
“……三、二、一!新年快乐!”
彩带和欢呼声同时炸开,人们相互拥抱祝福。荣杰挡开一个靠过来的人,疏离感更重了,下半场活动他彻底没了心情,只想回去歇着,他也不乐意再费劲穿过层层人群,远远对着傅禾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先撤。
傅禾像是还有话要说,口型让他等等,想过来,就在他等的这工夫,不远处的人堆深处突然一阵骚动,伴着玻璃碎裂的脆响和人群惊诧的尖叫。
所有人像炸了锅一样议论纷纷,硬在中间腾出一小块空地。荣杰心头莫名一跳,下意识去找贺褚言,果然,人不见了。
他立刻放下酒杯挤过去,看到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
贺褚言和郑维屿竟然扭打在一起?!
不,与其说扭打,不如说是郑维屿在单方面挨揍。两人脚边全是碎玻璃碴子,被踩得嘎吱响。贺褚言风度全无,彻底失了控,一拳狠狠砸在郑维屿脸上。后者也不甘示弱,奋力还手,但他显然不是盛怒下的贺褚言的对手,很快被揪着衣领掼倒在地。
荣杰活到今天别说没见过,连想都没想过贺褚言还能发这么大疯,更别提动手打人。震惊之余,他脑子嗡地一响,赶紧冲上去拦腰抱住还要扑上去揍人的贺褚言,对着地上狼狈不堪的郑维屿怒斥:“你干什么!还不住手!”
贺褚言喘着粗气,眼睛通红,额角擦伤的地方渗着血丝,整个人像被完全激怒的野兽,荣杰死死抱着他,才勉强让他停住动作。
郑维屿大费周章地从地上爬起来,半边脸肿了,嘴角破裂,指着贺褚言,气得声音发颤:“疯子!你他妈的有病!我报警!”
他不说这话还好,刚撂完狠话,眼看贺褚言脸一硬又要扑过来,吓得他赶紧往后缩了几步,直到被围观的人扶住。荣杰看他这怂样,又气又想笑,他贴在贺褚言耳边,压低喉咙:“你冷静点!听见没?”
幸而傅禾及时赶到,挡在他们中间,沉声道:“交给我处理。今晚的事实在是抱歉,”他看都不看郑维屿,直接对荣杰说,“我先安排人送他去医院处理下伤口?”荣杰刚要点头,贺褚言总算恢复了少少的理智,声音沙哑:“不用,没什么事。给辆车,我带荣杰回去。”
傅禾像是终于咂摸出这两人关系哪儿不对劲了,他看向荣杰,等他的意思。
荣杰都没察觉自己还抱着贺褚言没撒手,他点了点头:“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