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不改密码的坏处
第32章不改密码的坏处
荣棠的名字不断跳动,来电的振动声在空旷的环境里格外刺耳。荣杰盯着闪烁的光点,任由铃声固执地耗尽,归于沉寂。窗外暮色沉沉,吞没了天光。
从山里回来,他像被抽走了生气,整个人陷在无声的灰败里。偌大的荣宅,如今常住的只剩他和荣晏。一日三餐,那张餐桌总有一两次避无可避地将两人框在一起。信托投票的风波后,荣晏虽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其他的却也没什么了,日子还是这么过着。
这天晚餐,荣晏舀着汤,视线却几次飘向对面垂着眼食不知味的弟弟。就在荣杰几乎要被这欲言又止逼得开口前,荣晏终于犹犹豫豫地探询:“贺褚言惹你了?”
荣杰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原本他绷紧了弦,要迎接新一轮嘲讽或训斥,这突如其来的笨拙关心,却猝不及防地戳破了他强撑的硬壳。他飞快地低下头,避开哥哥的目光,声音闷在喉咙里:“没有……”
“那你怎么垂头丧气的,”荣晏实在不擅长处理这种黏糊的情绪,语气又带上习惯性的不耐,“跟我吃顿饭就这么难受?”
“不是啦!”荣杰有些烦躁地反驳,“哎你别管我了。”
荣晏搁下汤碗:“不管?不管谁知道你哪天脑子一热,又给我捅出什么篓子来。”
荣杰一下子噎住了,心想大哥不会在含沙射影吧,毕竟荣棠真的又带着文件找上了自己:“能不能让我吃饭啊。”
荣晏“哼”了一声,没再往下说。
姐姐已经不加遮掩,要求荣杰在即将进行的某个重要的不动产处置中,无条件支持她,甚至不惜让渡他自身的部分权益。这份声明一旦签署,等于他将自己也质押给了荣棠的“进取心”。
以往他或许被所谓的爱情和共同未来冲昏头脑,但正如荣晏那刻薄的评价,他并非真的不懂利害。荣棠想利用他,也得看他愿不愿意递刀。
荣琛之前的警告,高风险项目的真相,牵连进陆亭许的疑云,尤其是在山里那晚贺褚言咽回去的坦白,早已在他心底筑起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他根本不可能再像上次那样,仅凭着贺褚言描绘的美好图景,就义无反顾地签下名字。
他用最明显的借口,诸如身体不适,工作走不开,需要时间细读条款,来拖延荣棠的步步紧逼。而每一次推脱,都只让荣棠更迫切。
现在拖无可拖了,他必须见到贺褚言,像奔赴一场已知结局的审判。
小别重逢后的晚餐选在贺褚言偏爱的一家泰餐厅。空气浓郁辛香,黄咖喱蟹在铜锅里咕嘟着。
“怎么突然过来了?”贺褚言拿起汤勺,为荣杰盛了一碗冬阴功汤。“想你了呗,”荣杰说,“也有点累。家里那些事没完没了,烦得很。”
贺褚言的笑容依旧温润:“你们荣家的恩怨纠葛,素材足够拍一部长篇连续剧了。”
“又臭又长的谁要看。”荣杰在这个快速反驳的瞬间,一下子回到了往日的性子。
贺褚言大约察觉到他的低气压,拿起公筷夹了一块裹满黄咖喱的蟹肉,放到荣杰面前的骨碟里:“尝尝这个。”
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甩脸子不对,荣杰顺从地夹起它放入口中,可这本该令人愉悦的滋味,此刻却尝不出好坏。他听着贺褚言语调轻松地谈论天玺项目的最新突破,只要最后关头不出岔子,胜利近在眼前,明明是好消息,却再难让荣杰共情。
期间贺褚言的手机亮过几次,他瞥了一眼:“抱歉,几个工作信息,我回一下。”接下去拿起手机表情就如同进入了战场,荣杰与他无关地坐在对面,看着那双曾无数次温柔抚过自己脸颊的手,胃部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翻搅。
寡然无味的一顿饭结束,贺褚言付了账,牵起荣杰的手:“走吧,回家。”
回到贺褚言的公寓,荣杰等他换完鞋,上前一步扶住他的胳膊,引着他走上通往卧室的楼梯。贺褚言的腿伤确实恢复了许多,两人身体贴近,久违的肢体接触让空气里的氛围旖旎起来。
进入卧室,贺褚言开了口:“我先去洗个澡。”他靠过来亲了亲荣杰。“我帮你?”荣杰朝他靠近一步,这已是源于本能的关心。
“不用,”贺褚言笑道,“我自己可以,就是动作慢点。你累了一天,歇会儿吧。”他说完,便走进去关上了门。
荣杰站在不大的卧室里,断断续续的水声提醒着他贺褚言需要的时间。一个念头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他知道贺褚言的手机密码。
——如果上次吵完架之后,后者没有改掉的话。
心跳突突加速,泵着血液四散奔流。理智在尖叫这是错的,是卑鄙的,是对他们之间仅存一点信任的践踏。可无数只不留情的手,合力将他推向那深渊的边缘,他实在受不了日夜啃噬的猜疑了,他来不就是为了答案吗。
贺褚言的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充电。荣杰像被牵引着,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伸出手拿起它。
亮屏,壁纸是他们在海岛浮潜时的抓拍。清澈的海水下,两人隔着潜水镜相视而笑,气泡在周围升腾。荣杰猛然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唯一的挣扎已被近乎自毁的决绝取代。他输入密码,解锁后的界面弹出。
竟然成功了。贺褚言竟然真的没改过。
一股酸楚猛地冲上喉头,混杂着濒临熄灭的微弱喜悦。这成功的解锁,像命运喟然的一声叹息,又像一道严厉的警告。
停手,此刻回头,或许那千疮百孔的船,还能勉强漂浮在名为可能的海面上。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停不下来了。意识到这一点的荣杰心中绝望,他明白自己其实早已经丧失了对贺褚言的信任。
荣杰只有几秒犹豫,便径直点开了绿色的图标。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盖过了一切。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出那串身份代码,在搜索栏里输入。
一个头像是荣棠所用,备注名却为句号的对话框跳了出来,一片空白,没有对话,没有历史记录,什么都没有。他退出,又迅速搜索陆亭许的号,同样是句号的备注,同样的干干净净。
太可疑了,像精心清理过的犯罪现场。
利益捆绑的人,怎么可能没说过话?唯一的解释,就是贺褚言在每次联系后,都删除了所有痕迹。
各种情绪一股脑扑过来,严严实实闷住了荣杰。他反复打开那两个一无所有的对话框,像查看两个深不见底的陷阱。
荣杰的脑子转得飞快,他稍加考虑,先是发给荣棠:“荣杰还没同意吗?”紧接着,他给陆亭许发了一条更模糊的信息:“在干什么?”
做完这一切,荣杰脱力地息屏,不敢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身体僵硬地杵在原地。可很快他就再次解锁手机,死死盯着。时间拖拖拉拉,每一秒都让他窒息。浴室的水声依旧,像催命的鼓点。
突然,荣棠的头像旁,跳出了一个刺眼的红色数字“1”。
荣杰再也无法克制,巨大的耳鸣声轰炸了他的全世界,他的手指因恐惧和急切而吃力地滑动。荣棠的回复根本不像跟贺褚言不熟:“问我?你不抓紧处理,他怎么会点头?趁着他在你这边,想办法。”
几乎是同时,陆亭许也回复了,他的消息则更耐人寻味:“吃饭呢。都这个点了,你没在跟荣少爷忙啊?”
荣杰眼前阵阵发黑,那些字符变得模糊扭曲,力气快速流逝,他几乎握不住手机。
原来他只是一个要抓紧处理的障碍,一个需要想办法摆平的麻烦,一个在别人的计算里,此刻正该被睡的可悲玩物。
大厦将倾的理性在荣杰同样崩溃的情感边缘发出尖啸:清除!立刻!马上!
荣杰的呼吸急促地发着颤,他稀里糊涂地删掉了对话框,重新隐入联系人深处的那两个账号,在无知无觉中见证了荣杰的自我凌迟。所有消失的信息,则是他亲手埋葬的那点自欺欺人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