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
寺庙
三天后,两人在双方律师的见证下签署了离婚协议,分开时都非常平静。
沈映蓊在律师的陪同下上了沈家的车,车里还坐着她弟弟,另一辆车上的蒋一凛看得十分分明。
这幕场景被他传述给了方明维,短短几天,他讲了不下五次。
“……太惨了,就律师陪着他一个孤家寡人回来,那会儿还咳着呢,都不知道是不是快气昏了。我本来还想劝他化悲愤为动力的,但是吧,他看起来都那样了,我就让他休个年假回去养着,”蒋一凛再度回忆起闻郁当时捂唇颔首的模样,唏嘘,“他都没有拒绝。”
这一休就是半个月,事儿都留给了他干。
然而方明维看着蒋一凛脸上肉眼可见,并且在迅猛扩大领土半径的黑眼圈,一度认为对方只是在靠着洗脑自己,才能勉强在工作的压榨中苟延残喘。
说话间,门外响起敲门声,助理进来跟蒋一凛确认后面的工作安排,提及等会儿还有三场会议,蒋一凛面部肌肉像是被风吹起的塑料袋,闪过一阵剧烈而痛苦的抖动。
助理离开办公室前还留下一份文件,蒋一凛翻过两页又甩到一边,他这会儿刚结束一天的会,心如死灰地抹了把脸上的标点符号,那都是几分钟前董事会上那群糟老头子的历史遗迹,此时想起什么,一脸天真:“你说,闻郁回去养病,应该不会落下什么心病吧,比如ptsd什么的。”
方明维诚实道:“那倒没有,他看起来可比你要心理健康多了。”
蒋一凛:“……?”
于是第二天一早,蒋一凛抓着方明维杀到江余鸣华寺。
寺中小沙弥将两人带到后院,看清院中凤凰树下执棋闲坐、身着黑色羽绒服的男人时,蒋一凛差点没气吐血。
他冲到闻郁面前,就差揪着闻郁的衣领子,咬牙切齿:“我!操!你他妈的还是人吗!老子在宁市给你们当牛做马,就快被那群老头子生吞活剥了,结果你小子倒好,在这儿享福!”
闻郁对面的住持见他有朋友到访,便暂停了棋局,微笑起身离开。
蒋一凛喘了好几口粗气才稍微平复下心情,拉着老长脸,一屁股坐到石桌对面,把才坐下的方明维挤开。
闻郁对两人的现身没有太大意外,给两人分别倒了杯清茶,待客之礼周到尽实。
方明维没介意蒋一凛的迁怒,起身顺势在另一旁坐下,接过闻郁的茶水润喉,对着蒋一凛:“你骂他就得了,怎么连我也怪,我没闲着,天天开会到处飞,也就今早被你抓来,不然我哪有在这喝茶的功夫……唔好茶。”
蒋一凛冷哼声,举杯一通牛饮,身心这才舒畅。茶好不好不知道,但听不见公司里那群尸位素餐的老东西叨叨叨,说这里是天堂也不为过。
反正他不走了!
说干就干,他不仅不走,还绑着方明维陪他一起留下来。
待个两三天而已,立嘉的项目已经步入正轨,不需要再亲自盯着,方明维自然乐得轻松。
见两人是铁了心不走,闻郁没有多说什么,收拾好残局茶具后便带着两人找寺中负责寮房管理的师兄挂单。
闻郁将人带到没多久,就又被人叫走,先一步离开。
缴费时,蒋一凛一脸心痛,“出家人难道不应该视金钱如粪土吗?”
面对蒋一凛的吐槽,寮房师兄习以为常,竖掌微笑,“诸法本无分别,贫僧亦视粪土如黄金,施主可扫码可现金。”同时推过来一张二维码。
“红尘俗世也是修行,师兄大智慧,”方明维大笑,他的食宿是蒋一凛包了,不用自个儿掏钱,此时看热闹不嫌事大,朝寮房师兄行了一礼,转而对蒋一凛调侃道,“忘了以前你那日入斗金的酒店了?现在轮到从你口袋里掏钱,终于知道心疼了。”
蒋一凛捂着钱包默默:“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自他重整旗鼓重新创业以来,就没往家里要过一分钱,早已被家里收回去的资产自然与他再无瓜葛。虽然是辛苦,但确实比以前当个祖上蒙荫的二世祖时,腰板直了不止一星半点。
回了寮房正要休息,蒋一凛摸着自个儿枕头有些潮湿,想着好歹是花了钱的,便又去找负责接待的师兄提出要换枕头。
接待师兄很是热心周到,让他稍等片刻后便去了库房。
蒋一凛闲着无聊,就翻了翻登记簿,从头翻到尾都没看到闻郁的名字,瞬间气麻了,好家伙,敢情他不用花钱。
接待师兄怕蒋一凛空等,又遣了身旁的小沙弥回来告诉蒋一凛,稍后给他送枕头过去。
结果那小沙弥刚进门,就听到蒋一凛的质问。
小沙弥扣了扣光滑溜溜的脑门,说:“闻郁师兄不用捐功德,是住持留他小住的。”
蒋一凛一愣,大约是经过近期工作高强度的捶打,脑子转的飞快,无数个念头在他眼前飞过,他抓住最为醒目的两条——
操。
闻郁要出家了。
蒋一凛倒吸一口凉气。
以后,公司里就只剩他一头牛马了。
操操操。
趁着闻郁不在,午休时,蒋一凛将这一惊人的事实告知方明维。
说完,蒋一凛尤不敢相信,喃喃:“这年头和尚都来挖人了,还是住持,这算不算boss直聘。”
方明维登时笑喷,从硬板床上翻身坐起来,“我说蒋少爷,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天马行空啊?”
蒋一凛憋了几秒,才说:“那是你没有见过他那会儿的样子,老实说,我当时真的以为他会撑不住的。”
方明维安静下来,听着他说,没作声。
“可是他没有。两个人从那间咖啡厅出来,一个向前走,一个向后走,那么长的距离,没有一个人回头。”他坐在车里,看得很清楚。
包括闻郁上车时,都还很正常。
就在蒋一凛想要开口,车后座骤然响起猛烈的咳嗽声。
一直咳一直咳,咳得像是五脏六腑都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