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一去不复返[番外]
黄鹤一去不复返
元渠是在熙国建立后的第三个深秋离开京城的。
那日陆嵘送来一叠卷宗,最上面压着半块云纹玉佩。卷宗里是裴鹤朝的笔迹,墨迹已泛着旧黄,却字字像淬了毒的针:当年裴鹤朝的师父为夺上任国师之位,设计构陷元渠的师父通敌,而裴鹤朝亲手将毒酒递到了元渠师父案前。所谓“弑师”的栽赃,不过是他们师徒为斩草除根,给元渠扣上的死罪枷锁。
“国师说,这玉佩您该收着。”陆嵘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指尖在卷宗边缘蹭了蹭,像是怕沾染上什么污秽。
元渠捏着那半块玉佩,十五岁那年,裴鹤朝在师门藏书阁教他辨星象,指尖划过星图上的“紫微宫”,笑着说“元渠你看,这帝王星旁总有辅星,缺一不可”。那时他还信了,以为同门师兄弟真能像星轨般相互映照,却不知对方早把刀藏在了身后。
卷宗最末夹着张字条,是程独毓的字迹:“裴先生留信说,他去寻‘云笈’终章了。”
元渠嗤笑一声,将字条揉碎。这老狐貍,连跑路都要弄些神神叨叨的由头。他想起三日前在紫宸殿偏厅,程独毓捧着新制的星盘,指尖点在代表裴鹤朝的那颗星上——那星子正一点点淡出天幕,像被什么东西吞噬了。
“他说要去‘飞升’。”程独毓的语气没什么波澜。
元渠当时没接话。他看过程独毓处理政务的样子,三司使递上的流民安置策被她驳回三次,理由是“太仓银够拨,不必让百姓再等”;萧惊瑞犹豫是否要削藩时,她直接将宗人府的罪证摔在案上,说“留着是祸害,但得让他们死得明明白白”。这女人明明有称帝的手腕,却甘居幕后,看着萧惊瑞在丹陛上念出年号时,眼底竟真的映着暖意。
不像裴鹤朝,永远把算计藏在温和的笑里。
离开京城那日,元渠没带随从。他换上寻常书生的青布衫,腰间别着那整合好的云川纹玉佩。路过城门口的布告栏,贴着新皇萧惊瑞的诏书,说国师裴鹤朝“功成身退,云游四海”,百姓围着议论,说这国师定是成了仙。
“呸。”元渠低声骂了句,转身往城外走。
他去了当年的师门旧址。断壁残垣间,那两棵双生柏竟还活着,枝干缠绕着伸向天空,根部在泥土里隆起交错的疙瘩,像无数只掐紧对方咽喉的手。元渠蹲下身,指尖插进冰冷的泥土里,触到某处坚硬的凸起,是块半截刻着“载川”的桃木符,裴鹤朝曾说:“云笈载川,共守师门”。
是裴鹤朝的笔迹。
风卷着落叶掠过耳畔,像有人在低笑。元渠忽然想起程独毓最后说的话:“元先生若要找他,不妨往西边去。月氏国的商队说,见过类似他的人在沙漠里观星。”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往西走,正好顺路看看程独毓和月氏国的丝绸之路修得如何了。那女人虽也浸在权谋里,却比裴鹤朝多了点人味,至少她的刀,从不会砍向无辜。
至于裴鹤朝……
元渠摸了摸腰间的玉佩,唇角勾起冷笑:“活着,就把他剁成八块喂沙漠里的狼;死了,就掘开他的坟,把骨头碴子撒进流沙里。”
他扯了扯衣领,露出手腕那道陈年刀疤,在秋风里泛着青白。
毕竟双生柏的根,缠出血了,才叫活着。而他与裴鹤朝的账,总得见了血,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