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与旧梦[番外]

当归与旧梦

素微在药谷后山埋最后一抔土时，指尖沾着的药渣还带着苦香。

是株被虫蛀空的老山参，像极了前世她亲手交到关闰手里的那□□时他躺在药谷的竹榻上，衣袍染血，睫毛上还挂着晨露，说“素微，等我站稳脚跟，便接你去长安，再不要这颠沛”。她信了，把药谷压箱底的珍宝、师兄耗尽心血的医案，连同自己的心，都一并打包给了他。

直到他身披龙袍站在城楼，看她师兄被腰斩于市，看师妹被乱箭射穿，看她像丢块脏布似的被拖下阶。他说“皇后疯魔，扰我朝纲”，声音温和得像那年在药谷讲的风月话。

她从城楼跳下时，看见他袖口露出半枚玉扣——是她亲手雕的，刻着“与子成说”。

这一世，她在药谷的晨雾里再遇关闰。他照旧带着伤，眼神照旧清澈，说的话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素微给他敷药时，指尖故意在他伤处重按了按，看他疼得皱眉，心里那点早已结痂的恨，忽然渗出些带苦的甜。

“姑娘的医术，倒像我一位故人。”他笑起来，眼尾的细纹都和前世重合。

“是吗？”素微垂下眼，将淬了迷药的银针藏进袖中，“或许是医者都相似吧。”

后来她看着程独毓递来的结盟书，看着萧惊瑞的金簪刺进他咽喉，看着阿古拉摔碎关闰送来的聘礼时眼里的决绝。她站在人群后，手里攥着半枚玉扣，是从关闰尸身上搜出来的，另一半，早在前世跳楼时被她嚼碎吞了，她把玉扣随意丢在地上，靴底混着旧尘碾过。

此刻埋完药渣，山风卷着药香掠过鼻尖。素微忽然想起重生那日，她在药谷的竹床上睁眼，晨光正透过窗棂落在药碾上，而昨日刚给师兄熬的安神汤还温在炉上。她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没有勒痕，掀开被子时，看见床头放着刚采的薄荷，一切都停留在关闰上山求医的前三天。

转身时，正撞见师兄提着药篓从石阶上来，竹篓里晃出半枝新绽的连翘：“师妹，毓丞相派人来说，阿古拉公主又失眠了，你配的安神香该续上了。”

素微笑了笑，接过他递来的药铲：“知道了，这就去配。”

她往谷外走，竹篮里装着新采的当归。萧惊瑞昨日派人来传信，说宗室王妃难产，程独毓特意嘱咐“素微先生的药引最稳妥”。路过晒药场，见师妹正踮脚够架子上的晒席，她当时在黑风口看见师妹的信，以为师妹死了，自己重生了还是没能改变师妹的命运，还好程允执救了师妹。

素微唇角弯了弯，走过去替她扶稳竹梯，听她叽叽喳喳说“阿古拉公主教了我月氏的烤饼方子，晚上咱们试试？”

腕间的药囊轻轻晃着，里面除了给阿古拉的心悸丸，还有程独毓托人来取的醒酒丹，那位丞相总在处理政务到深夜，案头总摆着半盏冷酒。

远处传来药童的呼唤：“素微师姐，丞相大人派人来取药了！”

素微应了一声，脚步没停。山雾渐渐散了，阳光落在她身上，像层暖烘烘的药气。她知道有些债，不必亲手讨；有些人，不必再记起。就像那些药渣，埋了，便发不了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