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糖霜计[番外]

陛下的糖霜计

上元节，紫宸殿偏厅，萧惊瑞捏着银茶匙，搅得青瓷碗里的杏仁茶泛起细浪，目光却瞟着对面翻奏折的程独毓。

程独毓今日换了身胭脂红常服，她批阅得极快，朱砂笔在“漕运改道策”上圈了个圈，擡眼时正对上萧惊瑞的目光，眉梢微扬：“陛下盯着臣看什么？”

“看你会不会偷懒。”萧惊瑞收回视线，指尖在茶碗沿敲了敲，“这杏仁茶是新贡的，你尝尝。”她说着推过茶碗，眼底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程独毓看着那碗茶。茶汤清亮，浮着层细密的白沫，与她晨间在御膳房瞥见的、萧惊瑞偷偷往小瓷瓶里倒的东西，色泽有几分相似。那时她正撞见萧惊瑞把那瓶子藏进袖中，瓶身贴着张极小的字条，写着“牵机引，七日发”。

她端起茶碗，指尖刚触到碗沿，就听见萧惊瑞忽然笑了，声音有点发紧：“你说，若是给丞相的茶里加点料，是不是就能保证她永远不叛主？”

程独毓擡眸，正对上她故作玩笑的眼神，缓缓放下茶碗，语气平静：“陛下英明大义，礼贤下士。臣知道郡主是在开玩笑，当年您祖父镇守雁门关时，宁可自断手臂，也不肯用毒计陷害同僚，陛下怎会行此下策？”

她特意加重了“郡主”二字。萧惊瑞登基后，唯有在私下里，程独毓还会叫她当年的封号。

萧惊瑞的脸微微发烫，指尖攥紧了藏在袖中的另一只小瓷瓶。那里面是解药，方才她假装整理案牍，早把瓶身转得让程独毓看清了标签。她原以为程独毓会惊怒，或是追问，却没想对方竟这般不动声色。

“你说的是。”萧惊瑞清了清嗓子，伸手去拿那碗茶，“是我胡闹了，这茶凉了，换一盏吧。”她作势要倒掉，另一只手却悄悄拧开了装着“解药”的瓷瓶，其实里面早被她换成了糖粉，是程独毓最爱吃的那种江南糖霜。

她倒得极慢，几乎是故意让程独毓看见白色粉末簌簌落入茶碗。

程独毓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她看见萧惊瑞倒“解药”时，耳尖红得像要滴血，也看见那粉末落入茶汤后，并未像真药那样泛起气泡。

“陛下不必麻烦。”程独毓忽然按住她的手，拿起茶碗，仰头一饮而尽。茶汤甜得发腻，是糖霜融开的味道。

萧惊瑞愣住了。

程独毓放下空碗，用帕子擦了擦唇角，眼尾弯了弯：“这杏仁茶甜了些，倒合臣的口味。”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萧惊瑞袖中露出的小半只瓷瓶上，语气如常，“陛下若是喜欢调茶，改日臣让膳房送些新制的桂花糖来。”

烛火噼啪一声，映得两人之间的沉默有些发烫。萧惊瑞忽然明白，程独毓今早根本是故意让她看见自己发现了毒药，又故意让她看见自己在等解药——就像当年在郡主府偏院，程独毓总在她偷藏话本时，假装看不见她塞在褥子下的书卷。

她笑出声，把空瓷瓶往案上一丢：“其实……那毒药是假的。”

“臣知道。”程独毓低头继续批阅奏折，朱砂笔在纸上划过，留下道平稳的线，“臣还知道，陛下倒的不是解药。”

萧惊瑞的脸彻底红了，抓起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那你还喝？”

“因为是陛下递的茶。”程独毓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烛火里，“无论是什么，臣都得接着。”

偏厅外传来宫人们提灯走过的脚步声，灯笼的光晕透过窗纸，在两人之间投下片暖黄。萧惊瑞看着程独毓低头写字的侧影。

那碗加了糖霜的杏仁茶，甜得有些刻意，却暖得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