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数殊途
命数殊途
“装死!定是装死!”萧惊瑞往案上一拍,震得茶盏都跳了跳,“不然怎么解释你这活得好好的?还混上了国师的位置,我看你就是故意躲在暗处看我们笑话!”
裴鹤朝刚端起茶盏的手顿在半空:“笑话?当年若不‘死’,你以为程独毓能顺顺当当进宗人府?”他擡眼看向程独毓,目光扫过她腕间那半枚素银镯子,“先皇后的旧物都敢戴,胆子倒是比当年偷喝我茶时大了十倍。”
程独毓指尖摩挲着镯身的纹路,那是今早从莲贵人案前掠过时顺手藏的。昨夜司天监的星盘推演递上去时,她就知莲贵人再无翻身余地,宗人府刚传来消息,六皇子生辰造假、莲贵人私藏伪诏两项罪名并罚,本要打入冷宫,她却突然疯魔般嘶吼,要抖出丽皇贵妃借种、赵琰非皇家血脉的秘辛,这桩事,看来又得拖上两日才能了断。
“她判了也好。”程独毓声音很轻,“宗亲盟会散时,安王那帮老东西还想仗着莲贵人手里的虎符逼宫,若不是你那星盘来得及时……如今她闹这出,倒让事儿更清楚些。”
“及时?”裴鹤朝笑了,符珠相撞的脆响里带着点嘲弄,“我若不故意透消息给禁军副统领,让他带兵围了宗亲盟会的偏厅,你以为仅凭司天监的一纸星象,就能镇住那些想借六皇子上位的蛀虫?”
萧惊瑞猛地擡头:“那回拦截禁军的是你?我就说国师的人不可能假好心,原来是你在背后捣鬼!”想起前几日被追杀时的险境,语气瞬间沉了下去,“还有上次,若不是你轿辇停在巷口引开追兵,我们……”
“你们就得变成乱葬岗的孤魂野鬼。”裴鹤朝打断她,指尖点了点案上的星盘残图,那是今早从鎏金铜匣里取出来的,齿轮间还沾着司天监的夜露,“你们知道老皇帝的眼风早落在你们身上了,你们没退路了。”
“退路?”程独毓擡眼,目光撞进裴鹤朝那双总带着淡漠的眸子,“您从一开始就算好了,对吗?算准我们会被卷进来,算准莲贵人会狗急跳墙,算准……”
“算不准。”裴鹤朝收了笑,符珠在指间停住,“我只算得出星轨,算不出人心。更算不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萧惊瑞攥紧的拳头,又落回程独毓紧绷的侧脸,“本应湮没于朝局的两个人,如今能逼得老皇帝动了杀心。”
萧惊瑞眉峰一蹙,虽没完全听懂,却从话里品出几分惊心动魄:“湮没?你的意思是,按原来的路数,我们早该没了?”
裴鹤朝没直接回答,只拿起那半张旧笺,指尖拂过“云笈载川”四个字:“当年步群书斋里的谶语,说‘双凤临朝,命数殊途’。我原以为是指先皇后与莲贵人,现在看来……”他擡头看向程独毓,眼底的玩味淡了,多了些说不清的复杂,“你们俩的命数,早就偏了。”
程独毓忽然想起李菀盈死前攥着她手腕的模样。那个总爱念叨“事情不该是这样”的怪异女子,临终前眼神发直,说什么“关闰若真得了势,第一个要清的就是你和萧惊瑞”。当时只当是疯话,一个四品侍郎家的庶子,哪有那般翻云覆雨的手段?可如今关闰早已死在永定门城楼的金簪下,她和萧惊瑞却真的走到了被老皇帝忌惮的地步,倒像是应了那句莫名其妙的“不该是这样”。
“偏了就偏了。”萧惊瑞拍案而起,裙摆扫过炭盆,带起一阵火星,“什么命数不命数的,老皇帝想杀我们,我们就不能反杀回去?”
裴鹤朝看着她眼里的火,又看看程独毓腕间那半枚镯子,符珠转得飞快:“想反杀?那得先学会怎么把这天下攥在手里。”
他从袖中掏出个青铜小鼎,鼎身刻着北斗七星的纹路,放在案上时发出沉闷的声响:“这是司天监的镇监之宝,能测国运。你们自己看——”
鼎内的清水忽然泛起涟漪,映出的星象杂乱无章,唯有两颗亮星紧紧相靠,正一点点挣脱原本的轨迹,朝着紫微宫的方向移动。
程独毓看着那两颗星,忽然想起裴鹤朝观星时说的话。他说“星轨如棋,落子便知结局”,可他没说,下棋的人,本就可以自己换子。
炭盆里的火星渐渐弱了下去,偏院的烛火却越发明亮。萧惊瑞盯着鼎里的星象,忽然拽了拽程独毓的衣袖,金镯子撞在对方的银镯上,叮当作响:“你看,那两颗星像不像我们?”
程独毓没说话,只伸手碰了碰鼎沿的凉意。七年前她亲手埋了师父,以为此生再不会与这“命数”二字纠缠,裴鹤朝说得对,她们的命数早就偏了,偏到连“永不相见”的定数都能被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