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几许
深几许
长信宫,程独毓刚将萧惊瑞的书简收进暗格,就见元渠的密信从窗缝滑入。上面只有一行字:“禁军换防的时辰,比名册上早了两刻。”
她指尖碾过纸页边缘的毛刺,昨夜围宫的禁军里,有个小队的步伐格外齐整,落脚方位暗合“七星煞”的阵眼。那时只当是老皇帝请来的江湖术士手笔,此刻想来,倒更像“藏锋阵”的入门路数。
“贵人,安王派人送了盒蜜饯金橘来。”晚翠端着食盒进来,“说是六皇子前几日提过想吃。”
莲贵人正对着铜镜绾发,闻言动作一顿:“安王怎知瑜儿爱吃这个?”
程独毓接过食盒,掀开时却见底层垫着张素笺,上面画着支断箭,箭尾刻着半朵木槿纹。她心头一紧,是元渠与安王约定的暗号,暗喻“局中藏变,有内鬼”。
窗外掠过道黑影,程独毓反手将萧惊瑞拉到身后,晚翠已拔刀护住莲贵人。但那黑影并未闯进来,只是在廊下留下个布包,随即消失在宫墙阴影里。
布包里裹着截染血的禁军腰牌,还有张字条,字迹歪扭如鸡爪:“戌时三刻,永定门外,取萧惊瑞性命者,赏黄金百两。”
“是老皇帝的手笔?”莲贵人声音发颤,“可他昨日才派人说要‘善待’我们母子……”
程独毓摩挲着腰牌上的玄鸟纹,冷笑:“这腰牌是真的,但这字迹,倒像是故意让人认出是禁军统领的手笔。”她将字条凑近烛火,火光里隐约显出层淡金色,“用雄鸡血混了朱砂写的,见火才显色,这可不是军中的法子。”
程允执匆匆进来,甲胄上还带着霜气:“查到了,昨夜换防的禁军队长,今早被发现死在营房里,手里攥着半块兽纹玉佩。”
程独毓猛地擡头:“玉佩在哪?”
“被人抢先一步取走了,只留下这个。”程允执递过片碎玉,边缘处能看见个模糊的“笈”字。
戌时,永定门外的破庙里果然来了伙黑衣人。带头的蒙着脸,手里提着柄淬毒的匕首,匕首鞘上镶着颗鸽血红宝石,是禁军统领的私物。
程独毓隐在梁上,看着他们围堵过来的阵型,黑衣人招招狠辣,却总在触及萧惊瑞衣襟前半寸处收势,倒像是在逼迫他们往庙后的密道退。
密道入口藏在供桌下,程独毓推开石板,里面躺着具尸体,是白日里送蜜饯的内侍。他咽喉处插着支短箭,箭杆上刻着枚完整的“北斗匙”纹——勺柄弯曲如钩,勺口嵌着三颗星点,司天监
“往这边走!”程允执挥刀劈开迎面而来刀。
程独毓瞥见黑衣人袖口闪过抹银白,那是司天监官员常穿的月白锦缎。她按住程允执的肩:“别恋战,退!”
黑衣人即将追进密道时,破庙外忽然响起串清脆的玉磬声。声音不大,黑衣人的动作却齐齐一滞。
程独毓回头望去,只见月光里立着个白衣人,左手撚着串桃木符珠,他身后跟着两个小道童,擡着顶乌木轿子,轿帘紧闭,不知里面是谁。
“奉国师令,”白衣人声音平淡,“今日不宜见血。”
黑衣人闻言竟齐齐收刀,为首的摘下面罩,露出张惶恐的脸,竟是禁军副统领。他对着白衣人躬身行礼,眼神却瞟向那顶轿子。
程独毓拉着萧惊瑞钻进密道,石板合拢的瞬间,她听见白衣人说了句:“把这庙烧了,就说是刺客拒捕,自焚而亡。”
密道里潮湿,萧惊瑞猛地甩开程独毓的手,金镯在石壁上磕出脆响:“搞什么鬼?一群废物刺客,追了半宿连本郡主的衣角都没沾着,现在又来个装神弄鬼的白衣人,程独毓,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她叉着腰,裙摆上的金线在昏暗中晃出零碎的光,活像只炸毛的金孔雀。
程独毓慢悠悠擦了擦指尖的灰,眼尾极快地往下压了压:“解释?等出去了我给你算笔账:从长信宫到破庙,你踩掉了三块瓦片、踢翻了两个货摊,现在还想让我跟你解释‘为什么有人不想让你死’?”她故意拖长语调,“或者,郡主更想知道,刚才那伙人袖口的月白锦缎,跟司天监库房里的料子是不是同批?”
萧惊瑞噎了一下,脸上的跋扈褪了半分,却仍梗着脖子:“司天监又怎么了?一群装神弄鬼的老道,难不成还敢动本郡主?”话虽如此,脚步却下意识往程独毓身边靠了靠。
程独毓没戳破,指尖无意识转了转戒指:“谁知道呢。不过能让禁军副统领都俯首帖耳的,京城里可没几个。”她想起那片刻着“笈”字的碎玉,忽然低笑一声,“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司天监,裴鹤朝正对着星盘推演。桃木符珠在指间流转,他身后的小道童捧着个锦盒,里面放着半块兽纹玉佩,断裂处还沾着点暗红。
“师父,”小道童怯生生道,“永定门那边已经处理干净了,禁军统领的妻儿,按您的吩咐送到江南了。”
裴鹤朝没回头,指着星盘上的紫微垣:“你看,帝星旁这颗客星,本就该受点磨难,才好成气候。”他指尖点过代表萧惊瑞的那颗星,“让老皇帝疑着,让程独毓防着,才有意思,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