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锋芒 - 祚非图 - 坠雪笺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历史军事 > 祚非图 >

现锋芒

现锋芒

子时三刻的梆子声刚落,长信宫的烛火忽被夜风掐灭。莲贵人攥着银簪的手骤然收紧,指腹抵着簪杆里藏着的遗诏,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

“娘娘?”晚翠的声音在黑暗里发颤,案几上的铜盆倒映着窗外晃动的宫灯,忽明忽灭。

莲贵人没应声,耳尖却捕捉到檐角铁马轻响,那不是风动,是有人踩碎了瓦片。她反手将晚翠按在榻下的暗格里,自己则贴着墙根挪到门后,袖中半枚玉珏被体温焐得发烫。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带着浓重酒气的阴影涌了进来。莲贵人借着月光看清来人的脸,喉头猛地一缩,是老皇帝赵启身边的掌印太监李德全,手里提着盏描金宫灯,灯芯爆出的火星溅在他绛色蟒纹袍上。

“莲贵人倒是好兴致,深更半夜的,连灯都不点。”李德全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案几,“陛下念及贵人与六皇子前些年在行宫受苦,特意将长信宫拨给您母子,这份恩宠,贵人可得好生记着。”

莲贵人垂着眼帘屈膝:“谢陛下恩典,劳烦李公公,瑜儿刚睡下,恐惊扰了圣驾。”她说话时,指尖在门后摸索到那根藏着的铜针,针尾的倒钩硌着掌心。

李德全冷笑一声,宫灯往前递了递,光线下能看见他袖口露出的半截腰牌,牌面上刻着只衔珠的玄鸟,那是皇帝亲赐的信物,玄鸟衔珠乃皇家专属纹样,见牌如见君。“贵人这话就生分了,奴才奉旨来取样东西,还请贵人行个方便。”

“公公要取什么?”莲贵人的声音稳得像结了冰。

“六皇子攥在手里的那半枚玉珏。”李德全的目光陡然锐利,“陛下说,那是先皇后留下的物件,他想亲自瞧瞧。”

窗外忽然传来晚翠压抑的惊呼,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莲贵人心里一沉,知道晚翠定是被外面的人抓住了。她趁李德全转头的瞬间,猛地将铜针朝他手腕刺去,却被他反手攥住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贵人这是做什么?”李德全笑得阴恻,“陛下早料到你会护着那玉珏,可惜啊,你护得住一时,护得住一世吗?”他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个锦盒,打开时里面躺着半枚玉珏,与莲贵人袖中的那半正好吻合。“瞧见了吗?这是从六皇子枕头底下摸来的,贵人以为,凭你这点能耐,能斗得过陛下?”

莲贵人看着那对合二为一的玉珏,忽然笑出声:“公公怕是忘了,先皇后的遗诏里写着,需玉珏与宗室同时在场,才算数。”

李德全的脸色骤变,扬手就想打下去,却被窗外飞来的一支羽箭钉穿了手腕。宫灯“哐当”落地,火苗舔着地上的药渍,腾起幽蓝的光。

程允执翻身跃进门内,箭囊里的透骨箭已所剩无几。他看着李德全捂着流血的手腕瘫在地上,冷声道:“元渠让我带句话,青雀已衔枝归,宗室的人,天亮就到。”

莲贵人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鬓边的银簪在晨光里闪了闪。簪杆里的遗诏隔着布料硌着心口,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既痛又清醒——这场藏了数年的局,终于要到收网的时候了。

而此时的澄心殿内,赵启正对着铜镜摘下冕冠。镜中映出他鬓角新添的白发,他抚摸着腰间刻着兽头的玉带钩,忽然想起穆徽皇后临终前的眼神,那眼神里藏着的恨意,竟与今日莲贵人的笑容如出一辙。

“陛下,李德全还没回来。”侍立在旁的小太监颤声禀报。

赵启没回头,只是拿起桌上的紫藤花干,指尖撚碎了花瓣:“让禁军把长信宫围起来,一只苍蝇都别放出去。”他顿了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告诉安王,他要的江南盐引,朕已命人备好了。”

——安王是先帝幼弟,常年居于京郊别苑,看似不问政事,实则与朝中几位老臣过从甚密。他早年因穆徽皇后为其洗刷过构陷罪名,对皇后心存感念,却也因忌惮赵启的手段而隐忍多年。赵启此刻拉拢他,是想借其宗室身份稳住朝堂,却不知安王早已通过密信与元渠约定,要在宗室齐聚之日揭露当年旧案。

窗外的启明星刚升起,长街上已响起整齐的脚步声。程允执和莲贵人站在门阶上,看着远处火把如长龙般涌来,忽然将最后一支箭搭在弦上:“贵人放心,元渠说,宗室的马车已过永定门了。”

莲贵人擡头望向天边的鱼肚白,那对合在一起的玉珏被她紧紧攥在掌心,温度烫得像要烧起来。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长信宫的烛火再也不会暗下去了。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