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疑
帐中疑
主营帐的烛火比偏帐亮得多,却照不透空气里弥漫的滞涩。陆嵘刚要开口,就见程允执掀帘进来,目光如刀,直直射向元渠。
“将军唤毓师议事,在下不便在外等候。”他语气平平,手却始终按在腰间短刀上,恰好挡在程独毓身侧。
元渠眼皮都没擡,指尖仍在玉佩上打转:“程公子倒是护得紧。”
“我毓师轮不到旁人置喙。”程允执眉峰一蹙,“尤其某些来历不明的人。”
程独毓轻轻按了按程允执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她看向陆嵘:“将军说宫里有新动静?”
陆嵘干咳两声,赶紧接过话头:“刚收到飞鸽传书,丽皇贵妃昨夜派人往莲贵人宫里送了碗‘安神汤’,被莲贵人身边的宫女当众泼了。现在宫里闹得沸沸扬扬,都说丽皇贵妃急着杀人灭口。”
“倒是比我想的更急躁。”萧惊瑞不知何时也跟了来,“这碗汤泼得好,等于把‘心虚’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元渠轻笑一声:“泼得好?怕是早被人算准了会泼。莲贵人若真想保六皇子,不会只做这点表面功夫。”
程允执瞪过去:“你什么意思?质疑莲贵人?”
“我只说事实。”元渠擡眼,目光在程允执脸上扫过,带着几分嘲弄,“程公子这般冲动,就不怕给你家毓师惹麻烦?”
“你——”程允执的手已经抽出半寸刀鞘。
“允执。”程独毓的声音不高,程允执攥着刀鞘的指节泛白,终究还是缓缓松开,只是那眼神仍死死钉在元渠身上,像在丈量对方的脖颈该用几寸刀。
程独毓转向元渠:“元先生似乎对宫里的事很清楚?”
“略知一二。”元渠避重就轻,“毕竟我这些年在市井游走,听的闲话比你们里多些。”
“市井闲话可猜不到莲贵人会泼汤。”萧惊瑞挑眉,“我倒觉得,先生更像……”
“像什么?”元渠反问。
“像藏着不少事。”萧惊瑞笑了笑,没再往下说。
帐内一时安静下来。
“将军,”程独毓打破沉默,“飞鸽传书里,有没有提六皇子的情况?”
“只说还在昏迷,但脉象比昨日稳些。”陆嵘道,“看来莲贵人确实留了后手。”
“后手能不能成,要看今夜。”元渠道,“丽皇贵妃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定然会在今晚再动手脚,而且会更隐蔽。”
程允执立刻接话:“那还等什么?赶紧想办法递消息进去!”
“递什么消息?”元渠瞥他一眼,“告诉莲贵人‘小心今晚’?她未必不比我们清楚。况且营里的暗线连封锁宫墙都靠近不了,怎么递?”
程允执被噎了下,正要反驳,却被程独毓按住。她看着元渠:“先生有办法?”
元渠指尖终于离开玉佩,端起案上的凉茶抿了一口:“办法谈不上,只是知道些宫里的门路。比如……御膳房每日往莲贵人宫里送的药渣,都会经西侧角门运出。”
程独毓心头一动:“药渣?”
“药渣里藏着的东西,往往比药本身更有用。”元渠放下茶碗,目光落在程独毓身上,“程姑娘若信我,可让你的人跟着去看看。”
“我去!”程允执立刻道。
程独毓点头:“小心些,只看不动,有任何发现立刻回来。”
程允执应声离去,帐内的气氛稍缓,却仍像拉满的弓弦。萧惊瑞打了个哈欠:“既然有门路,先生何不自己去?非要支使旁人?”
“我若动了,某些人怕是会更紧张。”元渠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帐外,“倒是程公子去,最合适不过。”
程独毓没接话,指尖在舆图的褶皱上轻轻划过。她知道程允执的敌意来得突然,却未必没来由,元渠身上的确有种让人不安的气息,尤其当他看向自己时,那眼神像沉在水底的冰,冷得能冻透骨头。
而更让她在意的是,元渠对宫里的事太过熟悉,熟悉得不像个市井间游走的谋士。
帐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已是亥时。程独毓起身:“我去看看允执准备得如何。”
刚走到帐门口,就见程允执正蹲在角落里检查箭囊,见她出来,立刻站起身:“毓师放心,我带了三支透骨箭,若有人拦路……”
“不必惊动,重在观察。”程独毓叮嘱道。
“我知道。”程允执低头,声音闷闷的,“只是那人……我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我心里有数。”程独毓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看着程允执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程独毓转身回帐,元渠正站在帐内唯一的窗前,望着程允执离去的方向。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嘴角噙着抹意味不明的笑:“程姑娘的这位追随者,倒是比猎犬还敏锐。”
“他只是护着自己人。”程独毓淡淡道。
“自己人?”元渠重复着这三个字,“有时候,最危险的恰恰是自己人。程姑娘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