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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影剑声

画影剑声

景曜郡主府的晚膳摆了满桌,程独毓却只盯着青瓷碗里的药汁出神。萧惊瑞用银簪挑开一块杏仁酥,忽然敲了敲她的碗沿:“从□□府回来就魂不守舍,到底在那公主府见了什么?”

程独毓擡眼,窗外的月光正落在萧惊瑞鬓边那支孔雀蓝绒花上,像落了层碎雪。“赵珞的母亲,”她缓缓开口,“房里曾有幅画像,画轴上绣着白梅。”

萧惊瑞捏着银簪的手顿了顿:“白梅?京中勋贵家的私纹里,倒没听说谁用这个。”

“不止。”程独毓舀了勺药汁,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赵珞说,她曾听见二公主提过一个人,说‘他的剑法在京里找不出第二人’。”

“剑法?”萧惊瑞忽然笑了,将杏仁酥塞进她嘴里,“难道是哪个被罢黜的将军?还是江湖上的游侠?”她指尖划过程独毓的唇角,沾了点酥饼的碎屑,“不过这些陈年旧事,与赵珞的药、李三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程独毓没说话。她想起账册上缺失的两页,想起库房里那股曼陀罗的气息,总觉得那幅藏着白梅的画像,像把没出鞘的剑,正悬在所有人头顶。

三日后的早朝,消息顺着宫墙缝飘进萧府时,程独毓正在翻检素微送来的药谷卷宗。“听说了吗?”萧惊瑞掀帘进来,斗篷上还沾着朝堂的寒气,“四公主赵珞昨夜闯了御书房!”

程独毓的指尖猛地按住卷宗:“她去见陛下?”

“何止是见。”萧惊瑞往椅上一坐,端起茶盏猛灌了口,“据说是抱着陛下的腿哭骂,说他明知母后病重还逼二姐姐和亲,说他用毒药流放手足,最后竟从袖中摸出把剪刀,说要‘替母后和二姐姐问个清楚’,险些就划到陛下的龙袍。”

程独毓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哪里是疯癫,分明是抱着必死之心的质问。

“陛下震怒,可太医诊脉后说她心疾已入膏肓,时而清醒时而混乱。”萧惊瑞的声音沉了沉,“最后陛下叹着气,没治她的罪,只说送她去京郊的静安寺静养,也算全了父女情分。”

静安寺的钟声隔着十里地都能听见。程独毓跟着萧惊瑞去送过一次药,远远看见赵珞坐在禅房的窗下,手里捏着串佛珠,眼神空茫得像结了冰的湖。见了她们,她忽然笑了,声音嘶哑:“你们看,他终究是容不下我了……就像当年容不下二姐姐,容不下母后……”

萧惊瑞想说话,却被程独毓拽住了衣袖。离开时,守寺的尼姑说,公主清醒时总对着墙壁喃喃自语,说什么“长公主当年装病就躲过去了,凭什么我就要死”,说什么“父皇明知母后闻不得锣鼓声,偏要选在她床前敲”。

七日后,静安寺传来消息:四公主赵珞在禅房自戕了,用的是藏在发髻里的半截银簪,簪尖还沾着点干涸的血迹,像朵开败的红梅。

程独毓赶到时,禅房里只剩下一桌残棋。黑棋被摆成宫墙的形状,白棋却散落在角落,其中一颗上,刻着个极小的“珞”字。案上还放着个锦盒,打开时,那支点翠步摇正躺在里头,珠翠间积了点薄薄的灰尘,却依旧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她让尼姑转交的,”守寺的小沙弥低声道,“说……说欠郡主的,总要还。”

萧惊瑞捏起那步摇,指腹抚过冰凉的翠羽,忽然别在自己发间。“她用自己的死,给这盘乱棋落了最后一子,逼着所有人都不得不看向棋盘深处那些藏了多年的子。”她望着程独毓,声音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涩,“包括这步摇。”

程独毓捡起那颗白棋,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忽然想起赵珞说过的话——“他们都以为我小,什么都不记得”。或许从母后咳血的那天起,从二姐姐的銮铃消失在街角的那天起,这颗棋子就注定要碎在棋盘上。

回去的路上,萧惊瑞忽然道:“素微查到,李三死前,曾给长公主府送过一封信。”

程独毓猛地擡头。

“信里没写别的,”萧惊瑞的声音沉了沉,“只画了朵没上色的梅花。”

马车碾过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声响。程独毓将那颗白棋攥在掌心,萧惊瑞发间的点翠步摇偶尔晃过眼前,珠翠相击的轻响,像极了赵珞在石榴树下,用扫帚抽打树叶的声音。

而那幅绣着白梅的画像,那位剑法无双的神秘人,终究还是沉在水底,等着被更汹涌的浪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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