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房探陈踪
库房探陈踪
□□公主府的晨露还凝在石榴花瓣上,程独毓已揣着核账的手谕站在库房外。管库的老张头捧着串沉甸甸的钥匙,见她一身素色便服,忍不住咂嘴:“程先生倒是勤勉,公主还没起身呢。”
程独毓指尖划过斑驳的门环,昨夜给素微的字条该已送出,此刻只需找到那批曼陀罗的采买记录。她记得赵珞的库房分内外两重,外库存着绸缎瓷器,内库则锁着药材与贵重器物,那行“曼陀罗与合欢花同批入库”的小字,分明是内库账册的笔迹。
“公主特意吩咐,今日要核药材账。”程独毓亮出赵珞昨夜随手写的条子,墨迹里还混着点金粉,是她发间金钗蹭上去的。老张头眯眼瞅了半天,才不情愿地打开外库的门。
满室的绫罗绸缎扑面而来,程独毓却径直走向最里侧的紫檀柜。柜上了三道锁,铜锁柄被摩挲得发亮,锁孔里还卡着半片干枯的花瓣,是曼陀罗的种子壳。
“这柜……公主说过不许动。”老张头的声音发紧。
程独毓没答话,只从袖中取出支银簪,正是昨日赵珞掉在她书房的那支珍珠钗。钗尖对准锁孔轻轻一旋,只听“咔嗒”轻响,第一道锁开了。她记得赵珞插钗时总爱转三圈,这锁的机关原是照着她的习惯做的。
柜里果然码着整齐的账册,最上层那本封面烫金的,边角已磨得起毛。程独毓翻开,泛黄的纸页上记着密密麻麻的药材名,翻到去年深秋那页时,指尖猛地顿住——“曼陀罗二十斤,附子五斤,采买人:李三”,底下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药谷标记。
她正想往下翻,忽听老张头在身后咳嗽:“先生,公主派人来问,账核得如何了。”
程独毓迅速将账册塞回袖中,转身时正撞见赵珞的侍女立在门口,手里捧着件藕荷色披风。“公主说今早有风,让先生披上。”侍女的目光在空荡的紫檀柜上扫了一圈,笑得有些古怪,“对了,李三昨日告假回乡,说是他老娘病了。”
程独毓接过披风,指尖触到领口绣着的暗纹,竟是朵极小的曼陀罗。她忽然想起昨夜赵珞寝衣上的熏香,与药谷特有的“迷叠”气息如出一辙。
“替我谢公主。”她声音平静,“只是这账还没核完,怕是要劳烦李三回来一趟,他去年采买的附子,账本上没写去向。”
侍女的脸白了一瞬。程独毓已掀帘而出,披风下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片曼陀罗的种子壳。
回到书房时,窗台上多了只灰雀,脚爪上系着个油纸包。程独毓解开,里面是素微的回信,字迹潦草:“李三半月前已死在城郊河沟,药谷去年确有批附子失窃。”
纸页间还夹着片干枯的花瓣,与紫檀柜锁孔里的一模一样。
正思忖间,赵珞带着股香风闯进来,手里挥着张药方:“程先生不是懂医吗?看看这方子能不能治噩梦。”
程独毓扫过药方,当归、远志、合欢花……都是寻常安神药材,唯独“甘草”二字写得格外重,墨迹下隐隐透出“附子”的印痕。
“公主这方子是谁开的?”
“还能是谁,太医院的王太医。”赵珞往椅上一坐,发间珍珠钗晃得人眼晕,“他说加了‘特殊药材’,保准我睡得香。”
程独毓指尖在“甘草”二字上轻轻一点:“这药若是常喝,怕是会更难安睡。”她擡眼时,正撞见赵珞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不如我替公主另开一方?就用库房里那批没处去的曼陀罗,捣成粉掺在香里,保管夜夜无梦。”
赵珞手里的药方“啪”地掉在地上。程独毓弯腰去捡,瞥见她裙角沾着的泥点,与城郊河沟边的红泥一般无二。
窗外的灰雀忽然振翅飞走,带起的风卷走了桌上的信纸,露出底下那本药材账,李三的名字旁,不知何时被人用朱笔圈了个圈,像极了个索命的绳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