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君与叙阔，谁猜别离（中）
第200章君与叙阔，谁猜别离（中）
唐毓颔首道：“皇上春秋鼎盛，成仙一说，为时尚早。” 周荣棣又笑了起来，但可能因为又要咳嗽，于是瞬间又把笑容降了下来。只是眉尖紧蹙，仿佛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唐毓见了这个状况，忙道：“皇上，还是宣太医吧。”
周荣棣声音带着压抑：“不用了，那帮庸医······都是一个样子。”
唐毓不由起身替周荣棣抚了抚背：“皇上，太医都是国手，医术精湛。况且您现在这般痛苦，也不是办法。”
周荣棣的神情竟显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悲凉来，好像面对自己的江山，就要挥手别离。将死之人，或许都能预见到自己将死。即使心中不信，也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自古留名历史的帝王，统一江山的霸主，皆是要什么有什么，天下万物都在他囊中，却独独除了自己的性命。
一口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
唐毓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也会面临这样的结局。上天的安排，谁都不能改变。
缓了好一会儿周荣棣才缓过来，竟对唐毓露出抱歉的神情：“真是惭愧，如今的身子和以前弯弓射虎时比起来，真是大大的不同了。”说罢狠狠叹了口气，带着几十年的回忆，和以后几十年的遗憾。
唐毓也不免为之动容。只可惜，在面对生死的时候，她或许可以凭借自己是造物主这一点，改变那人的人祸，但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天灾。
待唐毓再次坐下时，周荣棣问道：“听说你不是中原的人？”
唐毓眉尖一跳，没想到连伪造身份的事周荣棣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唐毓不好直接回答，只好打着马虎眼道：“嫁给了天朝的太子，自然是中原人。”
周荣棣神情敛住，竟然有股小心翼翼：“你别怪朕打听你太多事情，这个江山得来的不易，然而守江山却更难。所以周围的人周围的事朕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才能安心。”
可有时候知道得太清楚，一样会睡不着觉。唐毓心里想着，脸上却万分惶恐的答道：“民女惶恐，怎敢怪罪皇上？民女明白皇上之意。”
面对唐毓的话，周荣棣似乎总显出一股无力，好像有太多的话要说，但看到唐毓的态度，又不得不憋回去，一字一句的斟酌着说。“朕，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唐毓自然点头：“皇上请问。”
“你不是中原人，那么以你的眼光来看，朕的天下治理得如何？”
唐毓微微颔首道：“比起其他国家来说，真的好太多。”
“可如果真是这样，也不会劳烦你替朕照顾那些孩子，替朕补过了。”周荣棣眉眼之间有些微微的痛惜。
唐毓道：“皇上多虑了。大兴江山不过二十几年，要做到国泰民安实在困难。皇上放心，民女虽然无才无德，但以后一定会好好劝解启之，让他努力做一个明君。”
“不过二十几年，都有这么久了。”周荣棣似乎没有听进唐毓的后半句话，反而抓着那个二十几年爵了半天。唐毓也不好打扰周荣棣的回忆，只在一旁静静坐着。
过了许久，久到唐毓觉得周荣棣要是再不说话，那很可能是睁着眼睛睡着了。唐毓试探性的伸出了手，在自己眼前挥了挥，周荣棣仍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望着空中某一处，想得出神。唐毓清了清嗓子，叫道：“皇上？”
周荣棣转过头来看唐毓，神情带着丝激动。“在你来见朕之前，有个人来见了朕。”
唐毓惊道：“是什么人？”
周荣棣不缓不急道：“是天山老人的徒弟。”
“天山老人的徒弟？”唐毓被这话弄得一头雾水。
周荣棣接着道：“他告诉我，朕是有福气的人，在朕的统治年间，神女竟然降临人间。”
唐毓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由于反应太过激烈，那椅子竟是差点被踢倒。从周荣棣一开口唐毓便觉得不对，一直怀疑的事现在终于得到了证实。周荣棣真的知道了。
唐毓不由蹙起了眉，问道：“那个徒弟是谁？”如果是钟连馨，那就糟了。
周荣棣道：“这个人是个神秘客，来去无踪。做事也没什么章法。他告诉朕时，朕是万分不信的。可观察了你这两个月的所作所为，朕对你的身份没有丝毫的怀疑了。”说罢周荣棣站起身来，对着唐毓就拜了下去。
唐毓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在这个世界，第一次与人公开谈论自己真正的身世，乱得唐毓手足无措。
周荣棣拜了三拜，口中呼唐毓为神女，而后抬头道：“朕无能，没有治理好天下。感谢神女替朕收留乞丐、捐钱水灾灾民、缓解旱灾灾情、化解朝廷矛盾。这一切的一切本该是朕去做，到头来却让神女操心。”
唐毓惊讶万分，万没想到周荣棣居然已经观察了她这么久。她做的很多事都是暗中进行，连钟连馨也未必知道，十七王和周燚轩更是瞒着，没想到周荣棣居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唐毓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尴尬笑道：“没什么。只是拿出点钱办事儿，那些钱也不是我的，是钟府的。至于化解朝廷矛盾，其实也只是顺水推舟罢了，几个大人之间的事，最终还是要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十天前，张统领用连环计抓了几个细作押到朕的面前来，朕想褒奖他时，他却说是受了神秘人士指点。细想想，这些事应该都是神女做的吧。”
“张统领以前只是个校尉，因为护驾有功，朕才升了他做禁卫军副统领，而在刺杀发生之前，张统领便前来告诉了朕将有刺杀一事。朕问他如何知晓，他说是受了神秘人士的指点。”
“边疆地区一直受北方蛮族的侵扰，可有一段时间却异常的平静，朕经过打听才知道，原来是蛮族的三王子到了边疆，他一到边疆便竭力维护边疆的平安。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的恩人如此要求。”
“还有多少事朕都数不清，神女之功之能，让周荣棣汗颜！”
唐毓脸色一片铁青，因为周荣棣那番话，就是明着在告诉自己，除了周荣棣外，还有一个人一直注意着自己。周荣棣不过只观察了自己两个月，而这些事，自己是用了两年来做的。
见周荣棣眼睛带着希望的望着自己，再看了看他跪着的立直背的姿势，唐毓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奇妙。上一刻自己还小心翼翼的接着九五之尊的话，而下一刻，皇帝却朝自己跪了下去。
唐毓走进周荣棣，伸手去扶周荣棣道：“皇上请起。你这样跪着，我会连说什么都忘记。”
周荣棣热泪盈眶，道了句多谢神女，才缓缓站了起来。站起来时，又赶紧将椅子拉到唐毓身后请唐毓坐下。唐毓道：“皇上也请坐，我们可以平等说话。”
周荣棣点了点头，待唐毓坐定后才坐到了一旁。唐毓忙不迭问道：“我的身份一事，除了皇上，可还有人知晓？”
周荣棣因为疾病一事，又抚住了胸口，吞吐答道：“神女放心，除了朕，应该只有天山老人极其徒弟知道。但听那徒弟说，这件事是神女亲自写信告诉天山老人的。”
“我的确给他写了封信，想让他收下三个孩子。那个时候，我显得特别的迷茫，不知道在这个世界应该做什么，所以闹了不少的笑话出来。”唐毓有些半开玩笑的说着，转而却又叹了口气：“说到底，很多事都不是皇上的错，是我的错。如果当初不是我一己之私，如今这天下或许会有更多的欢乐。”
“一己之私？”周荣棣有些迷惑的望着唐毓。
唐毓见了周荣棣的迷惑，心下不由打起了鼓，小心翼翼问道：“那个徒弟是如何告诉你我的身份的？”
“他告诉朕有一个神女因为犯了天条而被打下人间，但神女毕竟是神女，依然能知过去未来，改变天下世事。”
“嗯？”唐毓瞳孔张了张，瞬间明白过来。急道：“那个徒弟在哪儿？我想见见他。倒不是担心他会将我的事说出去，只是想和他谈谈。”
周荣棣摇了摇头：“此人究竟是谁朕也不知，但是他说，神女是知道的。”